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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李紀/偶然 - 3之2

2023/10/24 05:30

圖◎阿尼默

◎李紀 圖◎阿尼默

6

那陣子,總統選舉、國會改選剛過,李登輝代表中國國民黨在自己制定的直選新制,與他志同道不同的朋友,代表民進黨的彭明敏競爭,他的搭檔是謝長廷。中國國民黨陣營有林洋港、郝柏村搭檔,以無黨籍競逐;另又有同樣的中國國民黨人陳履安搭檔王清峰,以無黨籍競選,除了彭、謝組合,很明顯的都是外省人搭配台灣人競選。

他和她的學運經歷,並沒有讓他們和一些參與學運的一些人一樣,走上從政之路,但他們仍關心政治動向,對民主化和台灣國家的正常化相當關心。

彭明敏在他們兩人心目中,象徵台灣知識分子文化人的志氣,他因1964年和台大兩位學生發表〈台灣人民自救運動宣言〉而失去台大政治系主任教職,並成為政治良心犯,出走瑞典,後來流亡美國,因參與推進台灣獨立運動,成政府黑名單,一直到李登輝擔任總統,解除黑名單後才得以回台灣。總統直選,他成為民進黨眾望所歸的人選。李登輝在出任總統後,對台灣的民主改革做了許多努力,民間聲望及期待都高,被寄予厚望,甚至民進黨內部也有支持聲浪,他也出身台大,是農經系教授。戰後兩人分別從東京大學和京都大學回來在台大完成大學學程後,繼續深造,都拿了博士學位。兩人跨越了兩個國度是台灣近代知識分子淑世的不同典範。

她先談到總統選舉,對彭明敏的人生際遇極為尊敬的她,對彭明敏未能當選。覺得失望。李登輝得票率超過五成多,顯示台灣人的寄望,彭明敏也有百分之二十幾的得票率,兩人加總超過百分之七十五。台灣的政治進入台灣人為主體的新時代,曾經參加野百合學運的她,寄望台灣的是更為進步性的發展。

7

他們談到總統選舉。

「五二○就要進入新時代了。」在他們離開地獄谷,走回溫泉公園時,她這麼說。

回程的下坡路,走起來輕鬆多了。

「台灣人尊敬彭明敏,但期待李登輝更多。總統直選時,李登輝已有為台灣民主發展建立的實績。是因為這樣,人民才支持他繼續執政。」他這樣回應她。

兩人在下坡路旁的一家咖啡館停下來喝咖啡,窗口旁的位子,可以看到戶外風景。翠綠的山,襯托沿路的房舍,看起來好美。

「行程都安排好了嗎?」

「嗯!」她在對面看著他,輕聲回答他的問話。

他查過地圖,知道聖地牙哥在加州南端,已近墨西哥,有一個軍港,是一個宜人的城市。聖地牙哥加州大學的比較文學系評比很不錯。

「祝妳一路順利喔!」他祝福她。

「你也一樣!」

她喝一口咖啡後,輕聲地說。

他看見她眼角有淚痕,低頭下來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談談你的計畫吧!」她問他。

「去服兵役,並利用時間準備律師考試。」

他想走律師這條路,學運的經歷並沒有讓他走上從政之路,但律師是他嚮往的職業。

他看到台灣許多律師從政,特別是改革陣營裡的政治人物。政治的秩序、安全、正義,其中的正義和他所學以及追尋有關。

8

他們離開咖啡館出來時,她說想住下來。

「可以嗎?」她的聲音彷彿低語,近乎一種請求。他幾乎聽不清楚她的話,仔細一想才了解。

「好嗎?」

雖然感到意外,但他確定她的意思,回應她說:「好!」

兩人手牽手,繼續往下坡路走。

順著下坡路,在轉角處看到飯店,是一棟高樓,不同於他們以前去泡過湯的日式木造溫泉浴場。進入大廳,他走到櫃台,問有沒有住宿的房間。他把身分證交給服務人員登記了名字,拿到了鑰匙,轉身和她走向電梯口一起上樓。

兩人默默地互望著,電梯到十二樓,開門後他們步出電梯,走到通路的房門。窗口面向大屯山方向,看下去是一些低樓層的旅館,夾雜著日式建築和混凝土洋式建築。

兩人都沒有帶什麼行李,意外的住宿讓他和她在進房間時相顧笑了起來。站在窗戶旁,兩人一起看著北投的風景,往下方看是溫泉公園茂盛的樹影。午後西斜的陽光照得樹梢閃閃發亮。

他看了一下服務人員為住客準備的浴衣、毛巾以及一些用品。從冰箱取出瓶裝水,給她倒了一杯,自己也一杯。兩個人在窗旁的座椅坐下來。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房間就靠著自然光而微亮著。沒有開燈,只保持進入房間時的氛圍,安靜的時間記錄了沉默。

他突然想起一首台灣歌謠,彷彿在心裡有人彈唱著。

「知道〈溫泉鄉的吉他〉這首歌嗎?」

她搖搖頭。

「彈彼條悲情戀歌/流浪到這位/月亮已經浮上山……」他吟唱起來。

溫泉鄉,失戀的情調,歌聲夾帶哀愁。

她聽不太懂台語,但聽得出意味。

她是外省女孩,從小在台北成長,兩人認識以後,才稍微接觸一點台灣話。有一次,他還故意用客家話逗她。

「細妹仔按靚喔!」

「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是客家話,「小姐妳好漂亮。」

聽他這麼一說,她笑了起來。還俏皮地回說:「有嗎?」

他點點頭。

她的漂亮是一種書香薰陶的巧慧,不是美豔。

但,兩人就要分開了。

9

為了分手而有的一次約會。

兩人交往了許多年,雖然談得來,也互相欣賞,但總覺得不會走向結婚這條路。每次見面,都想說不再有下次了,但是卻一次又一次,特別是她回台北念研究所,見面更為方便。

她沒有到過他旗山的家,他也沒有邀過她。似乎有一種阻隔橫越他們之間,幾次她要他一起出國念書,但他不可能,想留在台灣。去過她家一次後,再沒有去過,她也沒再邀請他。

李登輝直選總統那年,先去了美國康乃爾大學演講,「民之所欲,長在我心」一句引述中國古籍的話,得到許多讚賞,但引發中國的反彈。選舉前還發生飛彈危機,李登輝一句「中共再大也沒有恁爸大!」,「恁爸」在台語說的是自己,但新聞報導都以為是說他老爸。台語有些妙喻,他說給她聽,她也覺得好笑。

自那以後,她家裡叮嚀她出國的事。兩人也默認交往的結局,沒有什麼爭議,雖然感傷,但是只順其自然。

兩人在房間裡談了一些野百合學運後的事情,這也是兩人交往的期間,台灣的政治朝向民主化,中國也在走資化後發展成西方國家的工廠,國力日強,圖謀消滅中華民國的未竟之業,說是統一其實是想併吞台灣。李登輝的中華民國台灣論被中國視為台獨,與被當成華獨的中華民國不盡相同,是真正的新國家,顯示更鮮明的分離主義。

她說父母都出身外省人家庭,來台灣時還是少男少女,兩人在台灣成長,在台灣成家立業,但祖父母時代背負著流亡的歷史,國共的恩怨情仇始終壓在他們心上。

有一次,李登輝回應日本作家司馬遼太郎「生為台灣人的悲哀」一句話,在新聞媒體引起很多反應。她父親在言談中就說了同樣的感觸,說像他一樣從中國流亡來台灣沒有依附黨國體制的外省人也有悲哀的一面。或與其說是悲哀,不如說背負了某種原罪。李登輝在二二八和平公園的二二八紀念碑落成時,代表國家向人民道歉,他父親感慨良多,還說了是中國人自己讓台灣人離得更遠的話。

10

沉默了良久。

他拿飯店備用的一件浴衣和毛巾給她,自己也拿了一份。

兩人走出房間,搭電梯到地下一樓的公共浴池,約好大約一個小時後在公共區域碰面,各自走進男湯和女湯。

泡湯時,他想著在女浴池的她。水霧中的她既朦朧又明晰,感覺彷彿她也正想著他。

他出來時並沒有看到她。在販賣機買了兩瓶水,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看到她從另一頭走過來,他把水給她。兩人又搭電梯上樓回到房間。

「會餓嗎?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她笑著搖搖頭說不,喝了一口水,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他走到窗邊拉上窗簾,房間一下子暗了下來。

「別開燈!」她說。

他在她身旁躺下來,兩人就這樣靜靜地閉著眼睛。

是有點累,兩人都有些睏意。她伸手握著他的手,感覺到身體的溫暖。

山路上杜鵑花即將褪盡的花影以及幾棵木棉花枝椏的花苞交織的春色存留在眼裡,像大地的風景畫,感覺風的畫筆仍在塗抹著。

「分開後,會想我嗎?」她輕輕地問。

「妳呢?」

會互相想念吧!都交往了這麼多年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沒有互相許諾過組成家庭,或許因為各自的家庭和對各自的人生沒有想像吧!

她曾說家裡從中國跟著政府流亡來台,曾經充滿不安,台灣離中國太近了,民主化讓中國對台灣侵犯之意更強。她說過家人樂於看到台灣走向改革的願景,但總覺得有些戒嚴時期享有特權的「外省人」,讓他們感到不安。兩個孩子都送去美國,父母也會有依親離開台灣的打算。因為這樣,她也順著家裡的想法,不敢和他山盟海誓,只朋友般交往。

他和她談著談著,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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