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哈瓦那歸記】 黃崇凱／關於莉莉的一切

◎黃崇凱

■編輯室報告：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黃崇凱【哈瓦那歸記】、週二洪愛珠【母女學步】；隔週週一李桐豪【夏日歌單】、隔週週二吳明倫【二十個開頭】。敬請鎖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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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崇凱

我跟莉莉說，馬桶坐墊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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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是整家民宿唯一讓我們感到安心的所在。但馬桶沒蓋子也沒坐墊。馬桶旁邊的洗手台，是套房唯一可以擺上筆電的桌面。如果忽略排水孔不斷冒出的蛾蚋、臭氣，以及龜速網路，大概能待個半小時。

昏暗房間悶著久未有人出入的霉味，床單枕套散發著淡淡的，類似雨後衣物遲遲沒乾的腥臭。房間外，半開放的走廊隔牆就是鄰居樓房，每到晚上七、八點，類似電視連續劇角色的對話放肆流洩。我總想像有個坐在搖椅上的老太太，半睡半醒看著電視。

莉莉帶了支二手鍋子方便我們煮食。她說只找到兒童馬桶坐墊，會再努力找找。她順道帶了個朋友，說這個女生之後會來打掃環境。綁著馬尾的莉莉，兩條長腿從丹寧迷你裙伸出，像是細長的節肢動物，在民宿來回移動。還有一次，莉莉帶著五歲女兒跟那個朋友一起出現，看樣子是要指點工作事項。莉莉的朋友出現時間不大固定，客廳的貓尿味始終不散。在我以藍白拖擊斃三隻蟑螂後，莉莉身著緊身衣褲，像剛練完一套瑜伽就趕來民宿刷地。她朋友沒再出現。

民宿第一次沒水的時候，莉莉說她爸爸會來處理。莉莉的爸爸穿著汗衫、短褲騎腳踏車到來，打了招呼就到門前小庭院邊打開一個鐵皮隔板的鎖釦，裡頭有架抽水馬達。他蹲著搗弄了一會，對我比了個大拇指，外面落起叮叮咚咚的大雨。他對著我的手機翻譯軟體說，等半小時，就會有水。他在客廳沙發坐了下來，打開液晶電視，就著模糊畫面看起新聞，時不時起身調整電視天線。莉莉傳訊抱歉說這不會再發生。

馬桶坐墊裝好，我卻幾乎天天回報莉莉說沒水了。她總說抱歉馬上處理。有時她不在附近，我們只能等。纖瘦的莉莉大約只有二十出頭，妝扮完整得像要去哪外拍。我們好奇她也許兼差做模特兒，但從沒問過。

同行的小林在民宿窩得很悶，問了莉莉附近哪裡可以喝一杯。莉莉傳來五、六個酒吧去處，順帶附上那段期間的表演日程，都像年輕人會泡的夜店。但小林哪都沒去喝。

我們決定換地方住。跟莉莉談判退款，弄得彼此有點僵。搬遷那晚，我們在哈瓦那喝了第一杯Mojito。那兩天，莉莉持續傳來週末幾場電音派對的資訊。●

■黃崇凱，1981年生，雲林人。台大歷史所畢業。著有小說《新寶島》、《文藝春秋》、《黃色小說》、《壞掉的人》、《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靴子腿》及《字母會A-Z》（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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