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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母女學步】 洪愛珠／有身（下）
◎洪愛珠
◎洪愛珠
孕後，出門多由先生接送，難得一回乘捷運，車廂中無空位。想自己體力可以，全程站著也無妨。反正厚冬衣掩住肚子，貌似普通人。
一時髦年輕女子，極短的裙煙燻的妝，面目霜冷，將我上下打量數遍。接著站起，語氣生硬指著座位說：給你坐。其實是面冷心善。
我道了謝，準備坐下，以為也就這樣。不料她竟伸手捏住我的上臂，堅持攙扶我走三步，完全坐穩才放手。
孕婦著實裝不成普通人。她與她的肚子隨時被辨識，投射想像，分外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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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七個月時，獨自在曼谷旅行。在素坤逸路巷內裡找洗衣坊。此區巷弄深長，枝葉蔓生成一種生態，講究的義大利餐館和豪華公寓旁，同時有藥局、色情按摩和外國酒吧。上午九點，聲色場所卸妝。一家庭式卡拉OK門口，兩位中年婦人坐地，正在揀菜。先用日語，再改用簡單的英語叫住我，指指我懷裡洗衣袋，自薦為我洗衣，兩百泰銖含燙熨，隔日能取。這是家庭代工，無單據，全憑口頭約定。
交付衣物時，他們才看清我隆起的腹部。「Baby!」他們驚呼出聲。接著是成串快問快答。你從哪裡來？（懷孕）幾個月了？丈夫呢？（肚子裡是）男孩女孩？
pu yin（女生），我以泰語回答。
Do you like pu yin? 其中一人問。我答是。
婦人伸出雙手，手掌輕緩地覆在我的肚皮上，十分憐愛地說：good good! you and baby take care na.
於此文法簡陋到毫不必要。然而充滿人類女子對女子，以及未來女子的理解。一種暖洋洋的亙古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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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腹中的未來女子，還有一則。
電梯門一開，是樓上一位健談婦人與她的丈夫。入住社區幾年來，遇過幾次但全無私交。她對著我的肚子朗聲說，哇！恭喜。第一胎嗎？我答是。
男生女生？女生。
沒有壓力嗎？沒有。
一時沒能反應，頭胎是女生為何會有壓力。意會過來後默想，都什麼時代了。
我感應樓層按鈕，稍微背向他們。電梯開始上升。
我生了三個女兒。一陣靜默後，婦人在我身後發話。
轉身看婦人。而她不看我也不看誰，一臉涼沁彷彿有恨。身旁丈夫撇過頭去。
我的肚子，有時又是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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