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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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6之3 請借身體一用

2008/06/18 06:00

請借身體一用

◎賀景濱 圖◎阿尼默

歌劇院的內部裝潢,卻跟外觀的現代感截然不同,一整個給它走奢華復古風。即便是咖啡走廊,也是雕樑玉砌,碧瓴朱欄,金龍翠鳳,一派帝王相。如是我點了一杯Double Espresso,這才像男子漢嘛。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去找WWW那檔事嗎?」啜了一口,慢慢回神後,我忍不住說。

「我們在那裡還碰到DDT在喝酒。」

「但怪老婆說那是未來的冥界。」

「所以……」

我根本就是怕他真的葛屁了,所以。

但是說來奇怪,那個字眼,我就是說不出口來,好像一說出口就會成真那樣。語言結合宗教感的魔力,真是不可思議。

「你是會相信那種事的人嗎?」她皺了一下眉頭。

好吧,我承認,可能是我心裡的恐懼感啟動了我腦子裡的宗教感吧。

我一仰頭,把咖啡乾了。

「也許,」我說也許,「當初不該讓他去的。」

「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嗎?」

「他本來要我自己去。」

「你去的下場就不會跟他一樣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這好像牽涉到機率大小的問題了。

機率的概念,就跟時間和重力一樣,擁有令人迷惑的雙重性格。對了,就像微積分裡的無限大、無限小那樣。你知道有那種東西,但你就是無法確定那是什麼東西。

用最簡單的集合論就可以證明,總是有個無限大比其他的無限大、或所有的無限大還大,總是有個無限小比最小的那個無限小還小。

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當我說完現在的當下,當下已成為過去。難怪聖奧古斯丁會說:「什麼是時間,如果沒人問,我是清楚的;但是一有人問,我就迷惑了。」

機率何嘗不是也有這種「正言若反」的性格。就算你知道走在斑馬線上的存活的機率接近一百趴,但很可能在下一個綠燈亮起來時,你就成了那個無限小機率下的倒楣鬼。

我忽然有點給他生氣起來。

MaDe,我今天到底怎麼了?

我想我一定是太久沒喝酒了。從起床到現在,一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觀念糾纏到渾身不舒服。要怪,都怪早上那個虛擬的蛋包。

DDT你最好是趕快給我死回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她說。

我們只能等待。

或者喝酒。

六、你怎麼哭了

一身女僕裝的領位員,引領我們來到雙人沙發的包廂。

不知道為什麼,她那綴滿蕾絲邊的頭巾,總是讓我想到古時候日本的AV女優。服飾的演變真是不可解。為什麼第一個扣子要扣起來的衣服,到後來都會變成制服?為什麼變成制服後就會比較性感?

「需要什麼飲料嗎?」她笑容好親切。

啤酒,當然。

我左側扶手內建的杯架上立即浮現出一杯冰鎮的、不知TaMaDe什麼牌子的金色啤酒。

「給我Celis White,好嗎?」

酒杯內濃郁的金汁隨即轉趨淡白。

後工業時代曾經盛極一時的服務業,如今正急遽轉型中。總有一天,巴比倫的服務業會被圖形人和感應器完全取代,我想。

然而巴比倫歌劇院最讓人稱道的服務還不止於此。

我攤開選單,在硬體選擇項目上點選了史卡拉歌劇院,一座古色古香的義大利舞台便呈現在我倆面前;但是在音訊效果上我做了點手腳,選的是卡內基音樂廳的共振模式。據說卡內基可以產生最美的偶數階泛音和堂音,是20世紀不小心做出來的傑作。

「想聽什麼嗎?」

「既然是史卡拉,那就從威爾第開始吧。」從坐下來那一刻起,ROM身上的休閒服已轉換為深藍的晚禮服。你不得不佩服COM原先配備的那套CCC自動變裝系統。

毫不意外,我左右腦同時選的都是已聽過101遍的《茶花女》序曲。

幕還沒拉起,孱弱的小提琴先帶來的是第四幕薇奧麗塔哀戚、垂死的主題。隨後在一個小節圓舞曲的襯托下,流瀉出第二幕薇奧麗塔真摰的愛情主題。當這個主題要結束時,突然闖入一個升高了半音的不協和音,彷彿預示了愛情將受到沉重的打擊。緊接著,由大提琴拉出薇奧麗塔的痛苦和掙扎後,愛情的主題再現,但這次是交給低音部持續發展;高音部的小提琴卻在此時,以華麗的樂句配上裝飾音,發展出一段熱鬧、喧譁、輕佻的曲調。悲傷和歡樂的主題就這麼並行前進,誰也不礙誰,反而各自加強了對比和深度。直到最後,小提琴才轉成悲泣的顫音,伴隨著低音部的愛情主題,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地送走薇奧麗塔的一縷幽魂。

我按下暫停。喘了一口好長好長的氣。

「怎麼?受不了了?」ROM轉頭望我。

「其實,他想講的,都講完了,不是嗎?」

「也對。他用的是倒敘的筆法,就像托爾斯泰寫《伊凡伊列區之死》那樣。」

「可惜的是,人們都只注意到,他想在序曲裡採用奏鳴曲式的努力,卻忽略了這首前奏最偉大的成就。」

「什麼成就?」

「他利用簡單的兩聲部,就把悲傷和歡樂同時編織在一起了。」

「這很難嗎?」

「在所有以時間為基礎的藝術中,我想他是第一個。」我說;「至少那個時代的文學,都還沒能力注意到這點。」

「莫札特在《費加洛的婚禮》中,有一段各說各話的二重唱,好像就已經有這種味道。」

「但那只是趣味,還不能算是時間的蒙太奇。」我堅持道:「蒙太奇,是利用編輯剪接不相干的元素,來加強力量或帶出新意的藝術。」

她若有所思一下子:「那,我們兩個現在能坐在這裡,算蒙太奇嗎?」

「蒙不蒙我不知道,太奇怪倒是真的。」

她捶了我一拳。也把我剛才好不容易被威爾第催逼出來的情緒,不知捶到哪個虛擬世界去了。

「接下來想聽點啥?」我嘻皮笑臉問。

「正經點。」

「好,那就華格納。」

我隨手就將舞台切換成拜魯特慶典劇場。那是華格納為了實現他理想中的「樂劇」,親手打造的劇院。是樂劇,而不是那些劇情庸俗、荒謬突梯、浪漫到一塌糊塗、單靠旋律取勝的歌劇。他預言未來的歌劇必將捨棄詠歎調和宣敘調,音樂和劇本會更緊密攜手合作,而且會引入其他藝術形式,融合為一體。Gestalt,對,就是這個Gestalt;日耳曼人好像不管碰到什麼,都會想把它搞成很巨大的、很複雜的、很深奧的「整體」。

華格納的未來在他自己手上完成了,諷刺的是,他之後,卻沒啥人踵足跟進。沒多久,一種更複雜的藝術形式,電影,便席捲了全世界;又沒多久,電玩音樂又取電影音樂而代之。時至今日,我們只能在電影配樂中,緬懷華格納那能量龐大的交響詩風。

我們從《尼貝龍指環》的第三部《齊格飛》開始聽起。果然,從前用來討好觀眾的詠歎調,不再是劇中的主角;取而代之的是劇情的主導動機。他總是那麼專注著說故事。為了營造這個龐大的、史詩般的神話,他召喚所有的管弦、所有會發聲的物件,把它們編組成好幾個主導動機,再用複調來組合這些主導動機,於是歌詞和音樂緊密地織成一張網,把整齣劇包裹起來,也把觀眾的心緒包裹進來。

直到第三幕的前奏曲響起,〈流浪者的騎行〉交織了七種音樂動機,把華格納的管弦語法發揮到淋漓盡致。而當神祕的流浪者前來喚醒大地之母艾達時,我不由得哼了一聲,微笑起來。

所有的德國男人都想當形上學家,就像所有的義大利男人都想做情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兩種人結合在一起時,卻有可能發生世界大戰。

沒多久,林中鳥就飛出來唱出場詩:

在悲傷中,我快樂地歌詠愛情

在痛苦中,我歡欣地編織歌曲

只有渴望者,才能知道那意義

我卻再也忍不住,按下了停止鍵。

ROM偏頭瞪了我一會,才迷惑著問:「你怎麼了?」

我假裝順手拂了一下眼角,搖搖頭。

看ㄣ~,人家興高采烈在唱歌,我在跟人家難過個什麼勁啊。

也許,我們只不過是要這個世界給個答案;但悲哀的是,往往要到最後才發現,那個答案還是來自於自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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