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噢，妳也在那裡嗎

◎黃琬瑜

總是會遇到的，彷彿命定的決鬥。

某日，熙來攘往的街頭，突然射來一道較勁意味十足的目光，一名女子面容微慍地盯著我，身影既陌生又熟悉。我們各以敵意而犀利的眼神快速打量——她俐落鮑伯我及肩長髮，她格紋裙馬靴長鍊掛頸，而我牛仔褲帆布鞋搭著圍巾——當下尷尬地猝不及防，萬幸的是，風格不同。於是照面的剎那，我們傳接了惺惺相惜的讚賞眼光。隨即，如兩名剛在意念中過招的俠客，錯身隱沒在江湖的深處。

是的，又是另一個撞衫的路人。

那件蕾絲V領長版T，某知名賣家號稱的限量獨家款，僅供三十件搶標，卻在百萬人流動的都市裡碰個正著，令人既失落又備感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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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姊妹們交換採買心得的場域轉移到網路之後，特賣比價文、新品上架情報、實穿分享心得等大量訊息不斷煽風點火。原本星火般口耳相傳，或在廚房閨房角落的私語，立刻大火燎原般迅速在網上竄燒蔓延。彈指間，上班族主婦學生一起在線上品頭論足——放火滅火、厚片地雷、手滑開團——我們拜物祕教的通關暗號，燒錢供養前後的祈禱懺悔文，宛若史前洞窟裡祖奶奶們火堆旁編織時的絮聒，更衣室裡女孩們嘰喳興奮地換穿展示。永遠有身先士卒的英雌勇於嘗鮮，信徒們豔羨而焦躁地下單，等著遙遙難期的追加。

這樣相濡以沫但暗自較量的革命情誼，只有狹路相逢另一名陷溺者——比如此刻裹著同款圍巾走進來的同事——才能會心：「噢，妳也在那裡嗎？」

噢，我們一直都在線上，旁若無人地自在交流與炫耀欲望，繼續熱烈對時尚潮流推一把，並靠撞衫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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