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鬥陣寫作俱樂部．小品文篇】 江鵝／吃個泥丸

◎江鵝

◎江鵝

要談小品文以前，先說一個故事。

從前有個書生，性格溫讓，住在貧窮的村莊裡，多年苦讀想要求取功名，卻始終沒能如願。有一天，村裡來了一個形容落魄的老人四處乞討，村民紛紛走避，因為沒有多餘的食物可以接濟陌生人。書生不忍坐視，開門接待，煮了一鍋稀粥與老人分食，還把床舖讓給老人，讓他能好好睡覺，反正他這不成材的腦袋必須繼續熬夜苦讀，才對得起天地良心。

第二天早上，老人叫醒案上的書生，感謝收容之恩，說他其實神仙下凡，正在尋找值得獎勵的好人。說著，舉手伸進前襟，從胸口搓出一顆泥丸叫書生吞下，便走了。書生喜出望外吞下仙丹，不料腹痛如絞，放出一個極長極臭的屁，此外什麼也沒發生。書生很失望，當是被老人騙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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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幾個月後書生真的考取秀才，原來那個臭屁非比尋常，而是書生苦記多年的聖賢觀點和瑰詞佳句填積而成的濁氣。書生沒了這些東西，應試時寫下的文章再無矯揉浮誇，見解雖然不是治國平天下的格局，卻不失摯誠清秀，於是獲得錄取。老人真的是神仙。

這個故事我一聽就喜歡，始終記得。小品文適合無意多說的事，選定一個目標，砲火集中，打了就跑，不戀戰。故事是你的，但是餘韻必須是讀者的。敘事的打擊精準度決定餘韻規模，小品文字數少，每個句子都是關鍵，主要細節必須清楚描述，次要細節卻要避免囉嗦，萬一想說的話實在有許多細微層次，捨不得不拿來染浸讀者，乾脆調整結構改為長篇散文或小說可能更為平衡。

寫作時我常希望自己吃過那顆泥丸。為了打擊能夠精準有力，在外借手段讓自己看起來更高明以前，務必先讓自身的高明徹底發揮。寫作者身上最高明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感知，人的覺知維度是絕對的獨特，愈在文字上零失真還原出來，愈是迷人。因此無論多麼景仰誰的表達方式，都不該對自己的感知和文字有絲毫膽怯，更別提把別人的語言塞進自己嘴裡再說出來。我都已經騰出位置等著了，那些不屬於你的，半個字半滴淚半條毛都不要帶進來，我稀罕的只有你。你遠比你以為的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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