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同學會

◎解昆樺

他在計程車司機生涯結束後，仍喜愛拿著傻瓜相機四處閒逛拍照。儘管女兒塞給他一台數位相機，但那記憶卡、電源線以及USB鍵盤滑鼠交錯構成的電腦世界，他始終搞得頭昏腦脹。大半輩子坐在計程車裡握著方向盤，穿過無數個紅綠燈，早已背熟大街小巷城市風景的他，一直在虛擬的聲光世界裡迷路。

退休後只能靠打點零工賺錢，老伴從外面帶回來成堆家庭手工塑膠花半成品，他總要費了好些時日才能組好。拿到點小錢後，他除了上上市場吃小吃外，最高興的事，還是把歷年囤在餅乾鐵盒裡，那一大疊老底片拿去沖洗。手頭的錢不大夠，只得省著花。他戴起老花眼鏡瞇起眼睛，在檯燈下挑著底片隔光細看，爬著一列列窄小的格框，指認過去時光裡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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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勁地跟沖相片店員指好要洗哪些照片，等了老半天他終於才能捧回一疊照片回家。畢竟是老了，蹲在茶几前的他顫抖地拿著剪刀，依著輪廓小心翼翼地將這個人與那個人，從這張照片跟那張照片中剪下來。然後細心地修修毛邊塗上膠水，將他們一個個黏在同一張圖畫紙上。

那都是他在城市四處流浪，於生命中錯過的人。為他們，他留了心，也留了影：有的只是驚鴻一瞥長得有趣，有的則難以聚首只能偶爾掛個長途遠洋電話，有的早已在另一個世界微笑等候著……他讓他們在圖畫紙上重逢相聚或不期而遇，並且拿起彩色蠟筆，於彼此周遭畫上鋼琴音符，畫上蛋糕燭光，在狹窄又空盪的家中，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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