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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台灣紳士許遠東 公職生涯<上>

2010/10/05 06:00

許遠東初到合庫花蓮支庫報到,1953年。

◎許秋暘 照片提供◎允晨文化

早期合庫時代的許遠東,攝於1955年左右。

1952年6月,父親從台大政治系畢業。在此之前,大專畢業後就可直接踏入社會就業,然而從父親這一屆起,所有的大專生都要在畢業後,參加一年的預備軍官訓練才能正式拿到大學文憑。同年7月,父親南下到鳳山軍官學校報到。其實父親並不知道他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有一回在體能訓練中,跑完了一百公尺後就體力不支,暈倒在地。送醫急救後,才知道原因出在父親的心臟有主動脈瓣及僧帽瓣閉鎖不全的毛病。出院後,父親住到在高雄開鞋店的許家五房旺仔伯父家,療養一陣子後,反正也不能再回鳳山了,不久就拿到提前退役的通知回到艋舺。

許遠東(中)擔任一銀總經理時與同事合影,1980年11月。

當時父親的恩師林迺敏先生與人投資,在台北市康定路開了一家永興貿易行。1952年12月,父親在家休養一陣子後,迺敏先生就讓父親到貿易行做打字和翻譯的工作。這是父親生平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月薪三百元。晚上父親也偶爾在鄰居阿順仔開的打字行兼差。有了這些固定的收入,家裡的經濟也就寬裕了些。

許遠東隨時隨刻隨地都在用心學習。此為1990年8月,攝於「中日韓金融發展會議」。

父親在貿易行工作約半年後,迺敏先生介紹父親給他在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的同學朱昭陽先生,朱先生當時在台灣省合作金庫任常務理事。1953年8月父親在合庫副總經理謝國城先生的面試後,順利地進入合庫工作,從此踏上了他四十五年的金融生涯。

父親拿到合庫的派令後,隨即被分派到花蓮支庫。迺敏先生疼惜父親,還是他帶著父親去花蓮報到。在那家只有五個窗口櫃檯的支庫,父親從辦事員做起,做的是第一線出納櫃檯數鈔票的工作。父親晚年常說他的金融生涯,從基層做起,就是指這段在花蓮數鈔票的日子。

在花蓮八個月後,父親被調回在台北館前路的總行,進入研究室工作。父親就是在這段期間認識了同在研究室工作的李登輝先生。兩人在研究室的辦公桌相對並排。父親非常崇敬李先生的學養,又由於志趣相投,理念相同,兩人很快的就成了合庫裡眾所周知的一對好友。除了在工作上志同道合外,他們共同的興趣離不開古典音樂。父母親結婚時李先生送的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原版唱片,我們仍為父母親保存著。小時候我們兩家走得很近,我們會上合庫的北投招待所過週末。我們都叫李先生「歐里將」,叫李夫人「歐巴將」。我印象最深的是當歐里將和父親下圍棋時,歐巴將和母親聊談間,我們這群孩子就在庭中的池塘邊玩耍。父母親一直很珍惜那段過去的友情。

當時朱昭陽先生很賞識父親上進及專業的精神,聘請父親到他創辦的延平中學補校教書。父親白天在合庫工作,晚上在延平教英文,又兼差打字行的工作和貿易行的翻譯。他曾說一個人做四份工作,指的就是這段時期。

父親在研究室兩年後,就被調派到業務部、儲蓄部和之後的農貸部。在這段時間,父親經常出差到各地的農村和漁村做實地的學習和考察。我和志平已上慈幼幼稚園,這段時間我對父親較沒有印象,只記得父親常常出差不在家。

1964年,王鎮宙先生調任合庫總經理,王總經理非常賞識父親的才能,有意提拔父親。每每有出國考察的機會,都極力推薦父親。然而白色恐怖下,「研究所」的陰影(編案:指許先生在青年時期因參與讀書會而惹來牢獄之災),要出國談何容易。王總經理仍是不顧一切阻礙,全心全力支持父親。安全調查人員,唯恐父親如此一去,永不復返。王總經理挺身給安全人員擔保父親一定會回來。父親曾說就是為了能報答王總經理,怎可能有遠走高飛的打算呢!1967年9月2日父親終於踏上了飛機,經過日本,來到了美國大陸,參加美國國務院辦的農貸業務考察計畫。父親飛上青天的那一刻,初次嘗到自由的滋味,在給母親的旅美第一封信中表露無遺。對當時的父親來說,十八年前,1949年的9月2日深夜,他開始了他一年四個月的「研究所深造」,十八年後,1967年的9月2日,他萬萬也想不到他能自由地飛上青天,到美國和日本真正的研究深造。而今我回想起來,9月2日對父親來說意義太重大了,或許父親是刻意選擇這天離開台灣吧!

父親這半年的出國,前四個月在美國的重點是考察全美農業信用。在美期間,父親走遍了美國農業密集的各個州鎮,風塵僕僕。考察中間,父親結交了來自中東、巴基斯坦、阿富汗和非洲的朋友。大家離鄉背井,汽車旅館一家換一家,一州換一州。父親一定把下一站的地址先給母親,母親不間斷地給父親寫信,以解鄉愁。那時我剛上小學三年級,志平一年級,只記得我們會用簡單的國字加注音符號給父親寫信,文馨不識字,只好母親代筆,每每信中一定問父親是否買了美國洋娃娃給她。

父親在美國最後一站是紐約大都會。12月中父親來到了紐約,在紐澤西州(New Jersey)的霍博肯(Hoboken)市,向一對夫婦租了一個房間。房間在二樓,廚房在地下室,自己買菜,燒飯,帶便當。每天從Hoboken坐紐新捷運(PATH)火車到紐約華爾街的商業銀行上班,研習放款業務、一般銀行業務及業務上的聯繫。在紐約一個月的時間,雖然不如前幾個月,遊牧民族般沒有固定的住所,但離家已快四個月了。一個人在外,父親實在很想家,想我們,難免有時也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美國的蘋果和冰淇淋便宜,父親常常用蘋果和冰淇淋替代三餐。當時台幣幣值很薄,一塊美金可換四十塊台幣。父親每天省吃儉用,把多餘的旅費存下來,寄回台灣給母親貼補家用。長期下來,再加上旅途工作的勞累,父親的身體實在受不了而得了胃潰瘍。

1968年3月2日,父親回到了離別六個月的家。一回到工作崗位,就隨即參與成立農貸部的工作,同年10月父親被任命為農貸部副理,接著父親主持徵信室,任業務部經理。在這段任中級主管時期,父親很受到當時合庫理事長李連春先生的倚重。父親常常追隨理事長出差,加班,日夜不休。往往理事長一通電話,再晚,父親也提著公事包出門,到半夜時分才回家。母親也跟著一夜不能入睡,等父親回家。父親銀行的實務經驗就是這般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

父親無論到什麼職位,隨時隨地都在學習。金華街政大企管研究中心,美國西雅圖華盛頓大學企管研究所,國際演講協會(Toastmasters International)都有他自勉自勵的腳印。父親的語言能力很強,這都是他用心苦學的成果。

台視記者盛竹如是他的中文幕後老師,父親看電視新聞時一定隨著盛竹如學正確的中文發音。「空中英語教室」的彭蒙惠老師是他每早英文課的導師。父親受日式教育長大,再加上不斷的自修,當他以標準的日語在日本演講時,連日人都讚歎不已。

1974年間,合庫有意要提拔父親為副總經理。事經三、四個月,派令就是遲遲不下來。父親當然很清楚,又是那張黑名單在作祟。可想像黑函滿天飛,一些有心人士就藉機投書阻撓父親的升遷。當時省府主席謝東閔先生,全力支持推薦父親,堅持不肯提名他人。財政廳長鍾時益先生最後在溪頭請示行政院長蔣經國先生。經國先生向鍾廳長說的那句「學生時代的事,可誤人一時,不可誤人一世」的話,才化解了父親重重的阻礙。父親拿到了接任副總的派令,於1974年10月3日就任合庫副總經理。自此父親進入在行庫高階主管的職位,再進一步為合庫賣力。

1979年2月底,省府發表父親接任土地銀行總經理。是年3月3日,父親離開了服務二十六年的合作金庫,從館前路東邊,搬到對街的土地銀行,成為土銀第一位台灣人總經理,那年父親五十二歲。

做了行庫主管,父親常常奔波於台北和中興新村間,接受議員們的省政質詢。在議會政治下,難免會遇到一些議員為了個人私利,在議場內怒罵和在議場外為了介紹人事、工程和貸款,而在場外交易的現象。父親在日記上感慨地說,土銀的人事室是在館前路的總行而不是在中興新村。父親每每從中興新村回來,總是身心疲憊。他比喻他每個月總經理二萬八的薪水,就是議會政治下的「挨罵費」。雖然有時父親會手軟到想離開公職到民間服務,但父親是位重制度、重原則的人。父親的原則和操守,就在一番番的磨練下,使他更堅定他在銀行界的使命。

1980年11月,父親結束了在土銀不到二年的職位,在省主席林洋港先生的力薦下,調任第一銀行總經理,那時我已到美國念書。記得暑假回台,我們已從信義路的家搬到在長安東路的一銀宿舍。我可看出父親已寬心許多,他常稱讚一銀人才濟濟,同事間的互動也非常正面積極,父親能自如地推動他的理想。

父親在一銀的這段時日,的確是很快樂的。父親在一銀服務一年三個月後,當時的財政部長徐立德先生希望父親能加入他的陣容,主持金融司。徐部長的一句話:「你將是第一位台灣人金融司長」,父親不計縮水一半的薪資及優渥的銀行福利,向省政府申請自願退休,毅然接下此公職,與徐部長共事來建立台灣的金融制度,那是1982年1月。

父親在金融司任內,公務非常繁重,每天回家時,一進門人累得都不想說話。父親拖著疲累的腳步進門,跟在父親後面的就是提著重重的兩個公事包的陳增雄叔叔。那兩大包公事箱,就是父親半夜醒來後的功課,日積月累,父親的身體實在撐不下了。

1983年初,父親腰椎椎間盤凸出症導致左下肢坐骨神經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疼痛異常,兩次請病假到台大住院,接受物理治療和復健。3月中出院回金融司銷假上班的第一天,父親接到武正從美國打來的電話,徵求他的同意和我結婚。父親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腰椎的病都拋在腦後了。那年夏天我回台,想在結婚前陪陪父母親。我每天看著父親拖著疲累的身心回家,老毛病心律不整又開始了。五十六歲的他,血壓也開始高了。我常常一進父母親的房間,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父親,閉著雙眼,母親就在床頭給父親量血壓和脈搏,那一景,那一幕怎能不教我心痛。父親是不會屈服的,他為了台灣能建立健全的金融制度,再苦再累都會撐下去的。(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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