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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花蓮海嘯記
◎陳克華
下午2點過一些，電話響了。只聽見媽在電話上說著什麼好像跟地震有關的事。
「不會啦……花蓮應該不會啦……」媽說。
電視還開著，我忙電腦的事，沒仔細聽出什麼。
爸走來問我是否要一起去社區活動中心游泳。那是他每天的習慣，雖然我是旱鴨子，但心想難得回花蓮一趟，就陪爸去一趟好了。
臨出門又瞄了一下電視，看見了「5:32」這個數字。
媽一面幫我整理泳具一面說：「民國49年花蓮大地震時，就謠傳過會有海嘯，那時你還沒出生，花蓮市房子幾乎全倒，地震一過大家都拚命往山上躲，好幾天才敢下來……」一副波瀾不驚的口吻。
我很確定電視畫面上5:32的意思，是今天下午5點32分，海嘯會襲擊花蓮海岸。
但爸已經好整以暇拎著泳具在等我了。
只好硬著頭皮一起去游泳，一路上腦袋浮起的畫面是剛才看過的克林．伊斯威特的新片《生死接觸》（Hereafter），那片頭怵目驚心的海嘯場面——心想那可真是「看到就已跑不掉」的可怕天災呵。
在泳池魂不守舍地來回走了幾圈，終究上來躲進空曠的蒸氣室裡，誰知不一會兒便擠滿了人，都七嘴八舌在談論海嘯的事。
「已經宣布下午停止上班上課了。」有人說。
「縣長已經要住低窪地區的人撤離了，就是北濱那一帶……」有人補充說。
「海嘯可不是開玩笑的，那浪頭打過來，你看到要跑就已經太慢了，聽說在日本浪有十公尺高……」有人頗激動地說。
「你看花蓮的防波堤不知擋不擋得住……」有人問。
「以前花蓮的海邊過了堤防至少還要走兩百公尺才會看到海，現下剩下不到廿公尺，聽說海岸被浪侵蝕，海灘底下都空掉了……」
「哪裡是這樣，根本就是石頭被撿光了，有沒有，以前到處都在撿鵝卵石賣去日本，一斤兩毛錢……」
這時門外詭異地響起了隆隆的廣播聲。走出來一看，管理員站在門口正拿著麥克風說些什麼，但只聽得巨大的回音在體育館裡迴盪，卻一點兒也聽不出他到底在說什麼。
但所有的人立刻都出現了，從池裡，蒸汽室裡，SPA裡，紛紛衝向浴室沖澡換衣服。
我低頭一看錶，乖乖，已是5點。
問入口處收票的女孩什麼事，她說沒什麼，不過是海嘯提前關門下班。
但一路回家的路上，只見每個行人神情神祕地都在低頭講手機。
而爸又是一副沒事的模樣，每當我催促他快一點，他便說：要真的海嘯來那也沒辦法啊！
真後悔沒帶他去看那部電影。
回到家抓了相機直奔三樓屋頂，但因距離南濱海邊還有一大段距離，除了別家屋頂什麼也看不到。打電話給朋友，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海邊「看海嘯」，每個人都一副「你瘋了」的口吻：你最好還是不要罷。
當然，只不過是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罷了。以前還常有人颱風天邀我去看海邊看海浪呢——看來，事態有些嚴重，因為大家都沒遇到過。
我關上手機下樓來，見媽一如往常在廚房裡忙，並對我興奮的神情冷眼以對。
「想不到從我們家屋頂看不到海……」我收了相機說。
「哪裡看得到……隔太遠了啦，」媽只顧埋頭煮晚餐。
看我一副不願死心的樣子，又補上一句：「放心好了，花蓮不會有海嘯的啦！」
聽見院子大鐵門被噹一聲關上，是爸帶著狗上街去遛了。
我低頭看錶，此時正是下午5點3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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