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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第七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二獎】 非殺人小說 - 3之2

2011/12/19 06:00

【第七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二獎】非殺人小說 - 3之2

◎李桐豪 圖◎達姆

星期六 ,猴子去斗六

星期六張太太一早就去了斗六,張先生睡到十點鐘起床,到樓下閱覽室看報。他巡視一遍閱覽室書架上的刊物,《漢聲小百科》、《公寓導遊》、《奧修傳記》、《地獄遊記》……他印象中這架子上似乎有克莉絲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和《羅傑.艾克洛命案》,突然就不見了。四歲的融融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畫畫,王太太、洪太太併幾個鄰居聚在那邊議論命案的最新進度。

一群女人誇洪太太昨天出現在電視新聞裡很上鏡。「呵呵,」洪太太自覺地摸摸自己的頭髮,說:「根本是老太婆啦。」他一邊看報紙,一邊竊聽著這些女人的對話,張先生有一種錯覺,好像死了一個人,讓大家的感情都熱絡起來。空氣中彌漫一種節慶的氣味,眾人義憤填膺地講蘇小姐的點點滴滴。她們無私地分享蘇小姐的每一則八卦,言談中有抓姦的憤慨,但也間接得到了通姦的快樂。

張先生岔出心神聽著,突然有人拉拉他的袖子,他回過頭,融融仰著頭看著他。「叔叔給你,」融融把畫畫遞給他:「張阿姨,我畫的。」張先生訝異地說謝謝,接過畫一看,血液倏地衝上腦門,學生頭、黑鏡框,那是他太太的模樣沒錯,那雙蘇小姐的紅雨靴卻穿在他太太的腳上。他的耳朵一陣熱辣,全是轟轟然的耳鳴。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他接過畫,點頭告退上樓。一進門蹲下打開鞋櫃沒找到那雙鞋子,旋即又到張太太房間打開衣櫃,薰衣草香氣撲鼻而來,櫃子上頭擱著幾個紙袋,打開其中一只,就看見那雙威靈頓紅靴。

那鞋、那衣櫃的東西他全不認得:乾洗過後套著塑膠套的大衣,喊不出名堂的布綢絲棉,他全沒看張太太穿過。拉開抽屜,看著那些疊得整整齊齊的內褲,棉質的、蕾絲的,那感覺異樣又熟悉,感覺上回在床上折騰已經是很遙遠的往事。結婚八年,性變得像倒車入庫那樣理所當然和無趣。他帶著懷念的心情把內褲攤在床上,掌心感受那柔柔的觸感,突然間一股熱意自胯下傳來,一顛一顛的。

他溫柔地剝除女孩的內褲如同剝一瓣柚子乳白色的薄膜。掰開了就是滿手的汁水淋漓和晶瑩的果肉。

全都回來了,年少時的荒唐回憶,以及生猛的性欲。

柚子有時是研究所同學,有時候是大學部學妹,那時他念碩二,周旋在不同的女孩之間。他有個自大二就在一起的女友,有一天在圖書館讀書的時候,他發現大學部的學妹把圖書館借書清單夾在他的字典裡,《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在德黑蘭讀羅莉塔》、《想說就會說的表達力》、《你的桶子有多滿》。最初不明就裡,可他後來把書名首字連結起來,「我在想你」,一切就有了意義。

此後,他輪流帶著女孩們去雜誌上介紹的餐廳吃飯,在蔡健雅、孫燕姿的MV場景擁抱和接吻,年輕人的道德觀跟交通規則一樣,隨時都可以打破。三個人戀情持續到他當兵,學妹跑去女友面前謊稱她懷孕了,用計逼退了女友。但他知道了也沒多說什麼,他只是緊緊抱著學妹,揉著她的頭髮說她怎麼這麼傻。那時候,人生多美好,前程遠大,一個晚上好幾次。可現在回想起來,那已經是他人生的巔峰了。

他預計當完兵去英國讀書,退伍後申請學校的空檔有個出版社找他去上班,第一年操盤的書就得了獎,整個人志得意滿。第二年因母喪沖喜,他很快就和學妹結婚,出國的事也就給耽擱下來。家裡本來給他預備了買房子的頭期款,可父親經商失利,所有的錢都填上,他和學妹在外面租房子,兩人生活以存錢為最高目標。他們不到外面吃飯、不看首輪電影,也不在家宴客。學妹變成張太太,突然什麼都有了算計。婚前她早上會貼心地幫他擠好牙膏,婚後她開始指責他牙膏總是從中間擠。他用完廁所總是不隨手關燈、洗衣服的時候洗衣粉倒太多、冰箱的剩菜沒用保鮮膜包好,他們在日常的細節中爭執,在爭執中改變。他開始困惑,婚前兩個人各賺各的,生活很有餘裕,何以結婚了兩份薪水反倒不夠用?

後來,張太太到報社工作,兩人錯開作息, 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偶爾碰上在家一起看DVD,兩個人窩在一張沙發上,以往如同兩隻湯匙完美地疊一整夜也不覺得累,但如今擁抱著,他僅能聽見衣服與衣服的摩擦,骨骼與骨骼的碰撞,那一聲歎息。

婚後他和別的女人上過床,有一年他到北京參加書展,酒店櫃台有電話打來問要不要叫小姐,說有個吉林來的像Jolin 的女孩,很清純。他的道德、理智、身體的每一個毛細孔都在喊「不要」,可喉嚨吐出來的聲音卻是「好」。女孩上樓來了,哪裡像Jolin,那根本是《全民大悶鍋》裡戴假髮的九孔。張先生不懂拒絕,和那女人狼狽地接吻,零錢還從口袋滾落出來。嚴格說起來,那背叛其實短短一分鐘不到,他覺得那沒什麼,那個妓女就併著擦拭過精液的衛生紙被丟到馬桶沖掉。他沒有任何情緒,只要他想隱瞞,他就可以一輩子瞞下去。

他盯著那內褲,腦中萬念紛飛,如此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被他愛得這樣平凡,愛成……一個嫌疑犯?他盯著紙袋,彷彿那是一盤填字遊戲,可以藉由紅鞋填滿妻子與殺人犯之間的空白格。

他的視線轉到牆壁上去,想起剛搬來這房子的那一天,那兩房一廳的房子空蕩蕩的,他和新婚的妻子商議著床要擺哪裡,書架要放哪裡,他與新婚的妻子在空屋中快樂地打轉,突然就勃起了。空房間讓他亢奮,他把妻子推到牆上狠狠地吻著。新漆的牆壁雪白如稿紙,彷彿可以寫下任何字,什麼都有可能,可是轉眼之間就剝落髒污了。

星期七,猴子刷油漆

隔日,張先生去買了刮刀滾桶油漆,帶著懷念的心情把客廳刷過一遍。期間有刑事大隊的人來問話,他意態闌珊地回答。刷白了一面牆就過了一天。深夜,張太太回家看了新漆的牆,愣了一下,但也沒多說什麼,她只是坐在沙發上稀哩呼嚕地吃著肉羹麵。張先生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看著他的妻子,突然心生一股衝動,想伸手將她攬過來,對她坦承那些餐桌上的緘默、那些無法四目相交的心虛,他想對她供出一切,甚至包含北京的那次買春,但他坐得太遠,手太短根本搆不著。「明天記得繳瓦斯費。」張太太吃完麵,洗澡,與他互道晚安,然後進房間。

他一個人在客廳。不開燈的房間,狹小如公車車廂,他是週日的末班公車唯一的乘客。

早上他上班,張太太還在睡覺,他與他的妻子似乎只剩下晚安可以說了。蕭邦的旋律又浮現腦海,他閃過了一個念頭:「出門的時候,妻子真的在房間睡覺嗎?」黑鍵。白鍵。黑鍵。白鍵。視線穿過白牆,他看見相關人等鉸斷了門鏈,進了門,看到屍體,驚慌的驚慌,報案的報案,全亂成了一團。以常理推斷,應該沒有人會在這個當下冷靜地將整個房子巡視過一遍吧。假使凶手本來就一直藏匿在房間裡呢?黑鍵。白鍵。黑鍵。白鍵。張太太在蕭邦的旋律中優雅地從蘇小姐的床底或衣櫃走出來,那混亂之中,一個好奇關心的鄰居出現現場完全合情合理。

就這樣,張先生解開了密室的謎。他低下頭,心裡就有了盤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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