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第八屆林榮三文學獎．小品文獎得獎作品輯10之6】 假牙

◎林燕珠

小時候，我常問母親我是不是領養來的？因為細長的單眼皮加上兩顆大門牙，使我常常懷疑自己不是這個雙眼皮家族的一員。母親總說我單眼皮「卡水」，還說我這是兔牙，這樣笑起來才可愛。母親說她當年沒照顧好牙齒，現在只好戴假牙，叮嚀我要愛護牙齒……我望著母親深邃的大眼和整齊牙齒，只當做母親在安慰我。

上了大學，隻身到異地。家裡沒有多餘的錢買電腦供我使用，我在課餘時間就去打工，同儕們見狀便找我外出遊玩。以年輕做為理由，將電話那端的叮嚀給覆蓋住。母親說，我正臨十九歲，有個九，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安全。

請繼續往下閱讀...

某天晚上，一台貨車未打方向燈，騎車速度過快的我來不及剎車，我感覺到劇痛再來是麻。急診後，我的門牙，以及門牙的左右，一共四顆牙齒，全都消失了。

接到教官通知的母親，在電話中焦急地說要來看我，我直說我沒事。早上7點，有人敲了我的房門，門一開，我看見疲憊以及擔憂。母親和姊姊從台北搭客運至屏東，再轉頭班公車而來。「妳那ㄟ親像非洲人……」母親看到我腫脹的嘴唇講的第一句話讓我啼笑皆非。母親要姊姊拿止痛藥給我，並拿冰水讓我含著，同時要我換下肩膀沾滿血的睡衣；一邊念著怎麼血還在流？騎這麼快幹嘛？都這樣了還說沒事……兩隻手忙碌地用熱毛巾輕輕擦拭我的臉和身體。

恍惚中我以為我回到小時候。

工作月休四天的母親，當天下午就同姊姊搭客運回台北。那段日子，我每天戴口罩上課，除了要準備期末考，還要和貨車司機談和解，以及裝假牙。

我和母親說我要裝最便宜的假牙。母親叫我不要擔心錢，叫我要裝好一點的。

十九歲那年，我裝了六顆假牙。

我踏入社會後，母親開始喊牙痛。她使用多年的假牙，裡面的部分真牙蛀掉了，母親只能再做一副。我說：「我出錢，妳裝好一點的啦！」母親說她是歐巴桑了，假牙可以用就好，要我把錢存起來還助學貸款。

某天晚餐，母親的活動式假牙又卡了食物殘渣，她趕緊取下清潔，嘴裡念著，「這種假牙攏ㄟ卡東西……」我逮到機會趕緊說：「還是妳要改裝我這種的，不會卡東西，又很像真的……我們裝假牙其實也省下矯正的錢，多划算！」「妳安呢想就對啊……我ㄟ假牙還可以用啦！」母親拿著她的假牙，笑得如嬰兒般。

愈來愈多人說我們母女長得很像，除了我悄悄轉雙的眼皮以外，還有我們笑起來一樣整齊的牙齒。

我口中的空缺其實沒有被假牙填滿，它讓我能永遠像嬰孩般感受母親。●

【評審意見】

溫暖的提示

◎劉克襄

一場意外車禍裡，主人翁掉落了六顆牙齒。裝了假牙後，此一事件，讓她憶起母親以前裝戴假牙的過往。彼此噓寒問暖下，母女也展開有趣的生活對話。一個看似辛苦辛酸的生活，最後婉約地帶出些許溫暖的正面提示，處理合宜、高妙。充分掌握了小品書寫的精髓。

☆藝文新聞不漏接，按讚追蹤粉絲頁。
☆更多重要藝文新聞訊息，請上自由藝文網。

不用抽 不用搶 現在用APP看新聞 保證天天中獎　 點我下載APP　 按我看活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