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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蝴蝶谷》日子一頁一夜寫過去
◎薇達
日本戰國武將豐臣秀吉的辭世錄這麼寫︰「身如朝露，飄渺隨夢，大阪叱吒風雲，繁華如夢一場。」
辭世錄，也被稱為絕命詩。歷史上個個大將軍似乎都能在咽氣前大筆一揮完傳世短句，除了與史官交惡的那些記錄空白。搞不好大將軍每回上沙場前夜，坐在案前並非苦思戰略，而是在為辭世錄絞盡腦汁打草稿。
並沒有把自己與大將軍們並論相提的狂妄，只是想來從前竟有近十年的時間，是伏案書寫到近乎雞啼才草草入眠，黑眼圈大概是那時開始生了根的長。
兒時隨母親及姊妹們寄宿親戚家，四個女人由老到小同睡客廳，有人睡沙發有人打地鋪。我的書桌其實是母親的縫紉機旁放針線的小工作桌。每回全家人入睡之後，我把針線盒布料等縫紉用具移開，放上自己的六十頁雙面單線作業本，開始用一些極幼稚的文字寫一些不知所謂的故事。寫家庭，寫友情，寫愛情，寫夢想，寫流浪。最記得國中寫的一則叫《瓶中海》的中篇小說，現在想來多幼稚，環繞著一群男女你喜歡我我喜歡他他喜歡她她又喜歡我之類的，小說的尾巴默默守候女一的男二送了女一一隻狗就去流浪，女一去蹓狗時望著天邊的晚霞心想男二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我曾以為流浪只是存在於小說中的名目，並不知道現實生活中有人把之活成信仰，也不知道自己後來會身體力行地實踐著一種漂流。寫完之後在班上女生中傳閱，有人問我有續集嗎？我搖頭說沒有，愛情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其實在寫愛情故事之初我還不懂得愛情，或者我懂得的那些愛情跟真實人生的愛情差距太遠。直到如今還是那麼覺得。
但我那時的確說的是：愛情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後來的我，反倒常常不經意忘了。
那一些書寫的日子，大家都睡了電視機還開著。母親在陷入睡眠前會喃喃說記得關電視。那是一個還不流行遙控器的時代，我從書桌前起身，把音量調小。新加坡電視臺總在深夜時段播一些黑白老電影，或配上中文發音的粵語殘片。粵語殘片呵，黑白老片呵，都是播給上了年紀的人看吧。但這種時候還醒著的大部份都不是老人呀。我就這樣寫一寫，偶爾視線被電視機吸引。那些女演員呵，表演若不是誇張到不行，就是身體語言僵硬到不行。眼中情緒卻那麼真實，情感那麼纏綿。
豊臣秀吉另有一首給織田的輓歌：「我如朝露降人間，和風櫻花隨春謝。四十九年一朝夢，一期榮華一杯酒。」如今太平盛世，狂歡到天明踐過草上朝露者眾，餐廳拿櫻花入菜不計其數，榮華都市酗酒如水管他人生如夢。時代不同，擔待不同，心態不同；幸或不幸各執其見。而我執意要為自己的生命做一些什麼，也許是在瞬息萬變的社會裡毫不起眼被忽略的什麼。我寫不出浩瀚壯麗的辭世錄，但能留下一些，是在記憶膠卷裡值得定格來觀賞回味的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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