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說書．speaking of books】我愛古書展──加州國際古書展采風 － 上

2013年加州國際古書展的搶眼海報。舊金山所舉辦的加州國際古書展，是全世界規模最大的古書展。

文．照片提供◎鍾芳玲

18世紀產於德國紐倫堡的荷蘭金花紙，紙張邊緣印有製作者的姓名與花紋圖案的編號。（Courtesy of Chris Loker）

雲遊西方書世界最快樂的事情之一，就是能不時走訪高檔的國際古書展（Antiquarian Book Fair），這類書展不同於一般以出版社主導的新書促銷展，也不是那種出清庫存書或風漬書的跳樓大拍賣。古書展是由古書商或古書拍賣商所組成，會場中展出的都是具有收藏或留念價值的絕版古舊書、限量版的特製書，以及與文字、圖像、印刷、出版相關的物件。在古書展中，總可以由知性、審美、歷史、情感等等角度來賞析展品，因而得到無窮的樂趣。我最常參加的，自然是每逢奇數年，在我的居住地舊金山所舉辦的加州國際古書展，這也是全世界規模最大的古書展，今年2月15日到17日，有兩百二十家來自歐美、澳洲等地的古書商齊聚舊金山展覽廳，以下就是我的見聞錄。

馬克．吐溫1880年首版的《海外浪遊記》加上第二十章作者的手稿，在書展上的標價是五萬英鎊。（Courtesy of Peter Harrington）

作家手稿與首版

2013年加州國際古書展的搶眼海報。

除了絕版古舊書外，古書展中最常見到的是知名作家的信件與手稿，西方一些出版社甚至會製作特殊的版本，在書的前面附上一頁作家的手稿，以提高書的收藏價值，例如書商「詹姆士．康明」（James Cummins Bookseller）展示了一套1902年版、詩人華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作品全集，限量三十二套編碼出售，全套十冊，第一冊附了一張惠特曼的手寫散文稿，上面能清楚看到詩人的修改與註記，其中三行漂亮的句子後來出現在《草葉集》（Leaves of Grass）晚期的版本中，正如同書商在目錄中所言：「雖然只有三行，但任何出自惠特曼之手的《草葉集》片段，都讓人渴望擁有。」相信這句話道出了許多惠特曼迷的心聲，此套全集訂價為四萬七千五百美元。「詹姆士．康明」在書展中也展示了1855年初版的《草葉集》，這是惠特曼1855年時自費出版，上面並未出現自己的名字，但前面扉頁印了他年輕時戴著帽子的瀟灑畫像，這版本據稱只印了約八百本，雖然沒有他的簽名、也不附他的手稿，但因為是文學史上的里程碑，所以訂價十六萬五千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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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洛肯插畫的《彼得．潘在肯辛頓花園》，是插畫黃金年代的典範，德布西也因此版本而引發了作曲的靈感。

此外，書商「彼德．哈靈頓」（Peter Harrington）也展示了馬克．吐溫（Mark Twain）長達四十三頁的手稿。馬克．吐溫是美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通俗作家，除了小說、短篇故事、散文以外，也寫過幾本遊記，其中之一是1880年出版的《海外浪遊記》（A Tramp Abroad），以他1878年的歐洲之旅為本，是自傳體帶有虛構的人與事，敘述風格有著他一貫的幽默，此書第二十章談到他的可笑古董收藏，包括一個曾用來裝淚水的破瓶子與號稱是亨利二世所擁有的缺角盤子。「彼德．哈靈頓」展示的四十三頁馬克．吐溫手稿正是《海外浪遊記》這個章節，其中還有馬克．吐溫親手繪的破罐子與盤子，這些圖像也成了書中插圖的原型。此章節的手稿加上一本首版的《海外浪遊記》，標價是五萬英鎊。看到昂貴的作家手稿與首版展出，雖然讓我們這些財力不豐的愛書人扼腕歎息，但一方面也感到很欣慰，那表示世上畢竟有人懂得欣賞它們並認定它們的價值。

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的首版著作經常出現在古書展，書封上的簡潔木刻插畫由吳爾芙的姊姊凡妮莎．貝爾設計。

插畫黃金年代典範

古書展出現了一幅亞瑟．洛肯為《彼得．潘在肯辛頓花園》所做的原始水彩插畫。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是英美的「插畫黃金年代」（The Golden Age of Illustration），受到歐洲「藝術與工藝運動」（Arts and Crafts Movement）和「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的影響，再加上彩色印刷的發達，插畫家在雜誌與書籍上的優異表現，創造出未有的輝煌時期。當時出版社流行推出高品質、大開本的限量豪華版插畫書做為高尚的耶誕禮物，封面常選用優雅的象牙色羊皮配上燙金的文字與圖案，書中扉頁則有編碼與插畫家的簽名，亞瑟．洛肯（Arthur Rackham）就是當時的明星級藝術家之一，1909年出（初）版的插畫版《彼得．潘在肯辛頓花園》（Peter Pan in Kensington Gardens，作者為J. M. Barrie）是洛肯的代表作之一，淡彩畫面所散發的夢幻與靈動氣息，深深打動了許多小孩與大人，根據記載，法國作曲家德布西因為朋友送女兒這本書，看到其中名為《仙子是精巧的舞者》那幅插畫而產生了靈感，隨之譜出同名鋼琴曲 〈Les Fées sont d’exquises danseuses〉（英文「The Fairies Are Exquisite Dancers」 的法文翻譯），這次古書展英國的「庸克古書店」（Jonkers Rare Books）就展出了一冊豪華版的《彼》書，洛肯簽名、編號389（限量共五百冊），標價為七千五百英鎊（約一萬兩千美元），更令我驚喜是，就在同一古書展上，有位書商傑弗瑞．馬克士（Jeffrey H. Marks）展出《彼》書中的一幅原始插畫，標價為十三萬五千美元。

馬克．吐溫的遊記《海外浪遊記》第二十章的手稿，其中的手繪圖案，成了書中插畫的原型。（Courtesy of Peter Harrington）

維吉尼亞．吳爾芙作品選

古書展中，總是會看到英國女作家維吉尼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的首版著作，她的著作多數都是由她與先生雷歐納．吳爾芙（Leonard Woolf）合開的小型出版社「霍加斯」（The Hogarth Press）所出，精裝本書衣上的木刻插畫由吳爾芙的藝術家姊姊凡妮莎．貝爾（Vanessa Bell）所設計。貝爾的設計簡潔俐落又原始，但卻非常耐看，我有時在想，吳爾芙的書之所以那麼知名、形象如此獨特，不知道是否多少與凡妮莎．貝爾設計的書衣封面有關。這次書展中，書商安竺．賀霖頓（Adrian Harrington）的攤位出現了一本、兩本、三本、四本、五本、六本吳爾芙著作的首版，有散文《自己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到小說《燈塔行》（To the Lighthouse）、《戴洛維夫人》（Mrs. Dalloway）等，畫面中顯現正面書衣的三本書，價格由左至右分別為兩千兩百五十、兩千七百到三千六百五十美元；至於最左方三本插放、只展現書脊者，缺乏原始書衣，價格由一千兩百五十到一千六百美元。一個吳爾芙的死忠收藏者，往往願意為那薄薄一張書衣，多付出幾倍價格。

荷蘭金花紙

18到19世紀時，歐洲出現一種裝飾性極強的手工紙，名之為「荷蘭金花紙」（Dutch Gilt and Floral Paper），紙張上塗有一層金漆，其上又壓印著浮突的瑰麗花朵圖案，荷蘭金花紙當時常被出版社拿來裝訂英美兒童書的封面，雖然這些紙生產於德國、義大利，但可能因為由荷蘭輸出，所以有了「荷蘭金花紙」之名。這門手工藝早已失傳，沒想到書展中卻有位麻州的書商帶來了幾張流傳數百年、保存極為良好的荷蘭金花紙。以經營中世紀古書著稱的書商約翰．溫鐸（John Windle）在書展最後一天（2月17日）買下一張，送給經營絕版童書的妻子克莉絲．洛克（Chris Loker），做為遲來的情人節禮物，克莉絲感動之餘，不僅將這宛如藝術品的紙張裱起來，還決定把紙上的圖案用在她正在編纂的一本童書史的封面。這張四十五乘三十八公分大小的紙，價格達台幣五位數，雖然不是什麼天文數字，但我覺得這份贈禮比起鑽石珍珠還可貴許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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