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虐物錄

◎連明偉

童年時，我往往逡巡於厝後的文旦樹叢，微蹲著，撥開枯枝腐葉，看著螞蟻大隊從土壤中竄出頭。越過螞蟻堆，再沿著運送小型屍體的路線前探，路上總會遇上掛點的金龜子，四腳朝天露出輕薄羽翼。我貪玩地從螞蟻大隊中搶過金龜子，翻開綠殼探查翅膀。

爬上樹幹，幾隻金龜子正不動聲色匍匐枝枒。金龜子比想像中凶，尤其是鐮刀狀的爪子會狠狠勾住皮膚，引起刺痛。對於無憂無慮優哉游哉的童年而言，金龜子就像是生活中隨時都可能遇上的蒼蠅、蚊子，或一隻從鐵籠中逃出的松鼠，是嬉戲玩弄的對象。我愉悅地將金龜子放上掌心，再愉悅地往天空一丟，我以為金龜子也會跟我一樣無比愉悅。金龜子的飛行往往急速墜落，我總是不吝惜再次給予飛行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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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我跑回古厝，拉開箱櫃，找尋阿嬤縫合衣褲的黑白線團，用剪刀裁了長長一段，再將線頭一端綁於金龜子後足，打死結。我跑到厝後的柚子園繼續遊樂，金龜子如預期往外飛，卻又被細線緊勒，於是便開始四處亂竄產生強力圈繞迴旋。我總是玩得不亦樂乎。有一次，正準備將金龜子丟向天空，金龜子卻有意無意在我的掌心留下一灘褐色屎尿。我氣憤不已，想報復，於是卯足氣力連續丟擲，直到金龜子斷了後足。

我迎上身，站立於歛翅的金龜子面前，不自覺伸出腳掌，並在金綠色的外殼上看到一副至今我未敢輕忽放縱的蠻橫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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