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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小說家每一秒鐘都在田野調查 - 第十一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決審會議紀錄2之1

2015/12/06 06:00

圖◎顏寧儀

時間:2015年10月8日下午2時半

短篇小說獎決審會議現場。

地點:《自由時報》一樓會議室

決審委員:宋澤萊、林宜澐、梅家玲、郭強生、廖輝英(依姓氏筆畫排列)

記錄◎孫梓評 攝影◎陳奕全 圖◎顏寧儀

會議開始,林榮三文化公益基金會執行長蔡素芬報告收件情形,本屆共收到三百九十五件來稿,由何致和、黃麗群,童偉格、蔡素芬,林黛嫚、李桐豪等六位委員分三組進行初審,選出廿七篇進入複審。本屆開始,初審委員得以不限篇數,推薦心中值得進入決審的篇目,在複審時參與計票。再由複審委員甘耀明、陳雪、賴香吟選出十五篇作品進入決審。決審委員公推宋澤萊為主席,五位評審針對作品發表整體看法與評審重點。

宋澤萊:我對小說的要求是很傳統的。首先小說人物不可扁平到只剩一個名字,性格亦不見突出,最好把人物的容貌儀態都描寫清楚。其次是場景,愈立體詳細愈好,發生在何時何地要能讓讀者搞清楚。再來是情節,不要過度耽溺、分配不均、或是節奏緩慢,拖泥帶水,要能引起讀者興趣。留意結構,不可流於散慢。最後我要求「意義」──把這篇小說放在目前文學史上,是否有其重要性?這次有多篇參賽作都屬後現代小說,針對此類作品,則會以看待後現代小說的標準去評判。

廖輝英:小說縱然有許多可能,但小說作者應是透過作品去傳達一個意志。因此我不會要求偉大的「意義」,只要小說本身能體現時代,傑出地表現它,使讀者讀完恍然大悟或忍不住歎一口氣,感覺悲欣交集或無所適從,那樣的小說就是動人的。我傾向挑選出這樣的作品。另外,有幾篇屬同一類型,有人寫得溫婉,寂寞,吞忍,不見得文筆遜於他篇,作者挑選的文字和敘述方式,非常合乎小說想要傳達的心境。我不會拒絕「特殊」或「怪異」的題材,寫作方法也不需要遵循什麼禁忌或規則。

林宜澐:最近我看了一篇文章,講厄普代克寫他的兔子,是五十年來深思熟慮、認真過日子的一個成果,亦即,作品的力道來自於細節的到位與否──田野工作很重要。小說家可說是每一秒鐘都在做田野調查,厄普代克不外如是。好小說跟生活的關係,也讓我想起一個例子:米開朗基羅還沒開始雕塑,就在一塊大理石中,看見他要雕的大衛雕像了。那是一種自然。這次有幾篇小說稍顯不自然,流於理念先行,就像我有一些朋友,理論念得非常好,寫起小說卻慘不忍睹。日常生活充滿故事,小說家有沒有辦法從中看出那個story?

梅家玲:這批參賽作品的特色是面向多元,且有新題材,即便書寫大家耳熟能詳的性別或女性議題,都還能推陳出新,這一點很可喜。我的評選標準主要是看作者能否翻新敘述方式,給予讀者過去不曾有的感動或啟悟。此外則看作者是否能將故事說清楚、文字基本功是否把握得當。

郭強生:今年進入決審的作品水準很不錯。我很認同剛剛諸位提到的「感動」──彷彿從張大春以魔幻寫實的〈將軍碑〉獲文學獎後,長達二十年,文學獎就是在比誰的技巧、觀念比較新。其實我也在思考,從夏目漱石到川端康成,從海明威到厄普代克,讀他們的小說,往往一個國家的社會文化、人情標準的形貌就能浮現其中。為何如此?那自然不是因為技巧或題材的新穎,而是小說能與其社會文化本身所存在的問題不斷進行辯證。我想看到的是:小說哪怕處理的是老問題,但它就是寫得比三十年前細膩,感動還能再往前一步。每個國家的基本價值都不同,在小說基本功之外,我在乎那個辯證,那能使台灣人處事方式、特色,慢慢浮現出來。小說絕對是有這個功能的。

經評審協商,決議首輪投票,不分名次,各圈選五篇,結果為:

四票作品

〈奧菲莉亞〉(宋澤萊、林宜澐、梅家玲、廖輝英)

三票作品

〈看人臉色〉(林宜澐、郭強生、廖輝英)

〈雞婆要出嫁〉(宋澤萊、梅家玲、廖輝英)

二票作品

〈狗肉兄弟〉(林宜澐、梅家玲)

〈山豬王〉(宋澤萊、林宜澐)

〈泳池〉(梅家玲、郭強生)

〈近青禾〉(梅家玲、郭強生)

一票作品

〈第三爐香〉(廖輝英)

〈深度安靜〉(郭強生)

〈這不是演習〉(林宜澐)

〈治療駝背的方法〉(宋澤萊)

〈沒了〉(郭強生)

〈銀腳鍊〉(廖輝英)

〈天堂〉(宋澤萊)

○票作品

〈蟻窩〉

未獲票作品不列入討論,接下來評審針對獲得一票以上作品進行討論。

一票作品

〈第三爐香〉

廖輝英:這篇有其另類美學與觀點,還帶點社會學氣味。主角看來鐵齒,但他心底其實是被宗教箝制著,並非那麼不顧禮教,只不過體內熾熱的情欲使他鋌而走險,甚至在情欲最高漲時,預想了自己的死亡,讀起來好像連他的命運也被信仰給嘲諷了──他原以為自己謹言慎行,偷偷摸摸,可以把祕密保住。父親的角色有點突兀,無法與整篇小說妥善連繫,但通篇的描寫比〈狗肉兄弟〉好。

林宜澐:這篇讓我想起久遠之前汪笨湖的〈陰間響馬〉。不過,我們該如何理解它的文字風格?是否過於「耍酷」?畢竟,除非是寫日記,作品一旦要發表,還是會牽涉到溝通的問題。

廖輝英:他有賣弄,但我不感覺他耍酷,反而是「自卑」。他有一點點想為自己「粉飾」,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很誠懇在剖釋自己的。

林宜澐:「耍酷」是指其文字。雖然在台灣的中文本來就有很多可能性──波赫士說,「我在阿根廷使用的西班牙文來自西班牙,但是我會超越西班牙。」但是我對這個作品的文字形式,不太以為然。

宋澤萊:這一篇有點拼貼,情節任意書寫,場景的塑造也不夠清楚。

郭強生:文字讀來像六四駢文,文勝於質。作者想談宗教對身體的控制,如果是三十年前,還能接受以暗渡情欲的方式進行,時至今日則有過時之嫌。如果作者決定以獨白來寫,他大可以盡量挖掘出主角「不能面對」的原因,但顯然沒有。

廖輝英:主角確實沒有掙脫,但那也可能是他還無法有足夠的能力面對。

〈深度安靜〉

郭強生:這一篇描寫人遭遇伴侶死亡後,漫長的哀悼過程。表面上看起來沒事,心的底層卻有一塊從此消失。作者把那種孤寂感以細膩的方式寫出,日常各種小事中忽然竄出的對死者的回憶,也穿插得非常美且毫不刻意。太太是小說主角生活的「錨」,所以她死了,他的「空」是很合理的。此外,他們與岳父同住,這一點也設計得滿好,喪妻後,和岳父的互動便成了兩難,作者很有技巧地透過細節點出人跟人之間並非有意的傷害。另外,主角職業本來是面對人群的金融專員,後來被調去面對電腦的資訊處,也扣合了小說主題。台灣社會充滿基層的努力打拚,但生命哲學的照護卻往往是缺乏的。這篇很真實反應出一個看似經濟發達的社會,在倫理上卻有極匱乏的部分。寫實小說寫到這個程度,值得鼓勵。

林宜澐:作者的文采很內斂、且是沒有「腔」的。第一次看完時,真的很喜歡這篇。它讓我想起法斯賓德一部極枯燥的電影,在最後五分鐘以爆炸性的方式收尾。電影前頭的低調,跟這篇敘事的壓抑很像。 我後來沒勾選它,是因它似乎不是很「特別」──雖然「特色」也代表著某種「缺陷」。它好像只是順順地把事情一件件交代,但力量是在敘述中慢慢進行的。這種作品有時候會看走眼。

廖輝英:主角跟太太的相識過程,似乎沒有處理好,有點不能理解他們互相吸引的地方究竟是什麼?寫得最成功的則是跟岳父相處的過程。

梅家玲:這一篇對比其他篇,真的非常安靜。我沒選是因為,它前面突然就寫妻子死去,交代得不太清楚,雖然小說的重點是後面要講的事情。

宋澤萊:這篇小說寫出了幾種「安靜」:第一是他跟太太在圖書館的「Deep Quiet Room」相遇;第二則是他跟岳父相處,兩個人都不講話的奇怪安靜;第三是主角被升遷後,被調到一個安靜的資訊處。我沒有選它是因為文字平平,雖然堪稱簡潔。另外,亦覺得它像長篇小說的寫法,沒有壓縮、沒有蒙太奇、沒有懸疑,而是鉅細靡遺記下一切,讓我想起夏目漱石長篇連載的寫法。若開頭不像開頭,結尾不像結尾,那短篇小說的技巧何在?

〈這不是演習〉

林宜澐:這篇描寫一個年輕人很無奈地對抗種種外來暴力或壓力。包括災害、軍中生活、以及某種同性情誼。我願意放棄,改為支持〈深度安靜〉。

〈治療駝背的方法〉

宋澤萊:這篇是真正的後現代主義小說。作者非常厲害,故意把能指與所指砍斷,讓他所寫的文字在現實裡得不到對應,只運轉在自己的世界中。其具體做法是將數字誇大:九月有五百多天、出生兩個小時就上小學……「量」也誇大,比如考試要讀七十箱的書。小說裡對於校長形象的描寫,讓我們想到達利超現實主義的畫。所謂的後現代拼貼、竄改技法,在這篇小說中亦俯拾皆是,是我在台灣的後現代主義小說中未曾見過的。

林宜澐:作者確實打破了一些東西,但他建立了什麼嗎?比方說,武俠小說也是切斷與現實的連結,但其內部會有一個邏輯存在。

宋澤萊:作者這樣做,應是會產生一個新的「視野」,讓讀者感到驚奇與詫異。這樣的寫作者不能多,但這位作者若能寫個一、兩本,會建立起他獨特的位置。作者是有謀略的,切斷了因果,展現其塗改,企圖建立一個讓文字自行運作的能指世界,亦即,作者對「小說一定要與現實產生連結」一事,產生了懷疑。這也對當前所謂「合情合理」的小說,發揮諷刺與反思的效果。

郭強生:作者要用這樣的語言規則去寫小說是可以的,也滿有趣的。但小說最末,那康德式結論:「只有當世上的人們不再照鏡子的時候,鏡子才有可能成為一面真正的鏡子。」這似乎與小說前面所談,包括題目提到的「駝背」,都脫鉤了。

宋澤萊:如果是後現代小說,我想它不會產生一個有機體。

梅家玲:如果作者希望藉由鏡子去安排所指與能指的關聯,似乎,鏡子的出場有點太遲了。因此,整篇讀起來有點碎亂,不太清楚主要訴求為何。若真的作者便是想要呈現剛剛所提的「鏡像理論」,在其組織經營上,未能適當地彰顯。

〈沒了〉

郭強生:這篇題材滿有意思,寫新聞從業人員如何為了點閱率、「製造」新聞,可惜技巧不夠熟練。我願意放棄。

〈銀腳鍊〉

廖輝英:小說人物用耳朵代替眼睛,滿足了情欲,是「變態」的寫法,寫得很不錯。但其他篇更好,我可以放棄。

宋澤萊:這篇應該寫長一點、直接出版。不過,小說中寫到外配新娘的部分,恐怕會有「族群歧視」的嫌疑。

〈天堂〉

宋澤萊:〈天堂〉的魅力來自它的敘述能力。小說裡有很多東西都假假的,讀起來卻有一種類近於黃春明小說的吸引。人物扁平,但題材非常特殊,想像力極豐富、突破性的禁忌到完全解放的程度。如果要說這一屆有什麼小說讀完讓你忘不了的,非這篇莫屬。

林宜澐:我也很期待「勁爆」的作品,不管那隨之而來的反應是哭也好、笑也好。但〈天堂〉顯然不太自然。

廖輝英:作者鋪陳了這麼多的事件,仍無法把妹妹的個性表現出來──除了知道她喜歡按摩棒,還會為按摩棒的好壞下註解。通篇讀起來像荒謬劇,但沒有襯托出厚度,彷彿只是用「死」處罰了那個妹妹。

宋澤萊:其實這篇小說企圖反抗,不論是反抗父母、社會、性的制度,它寫出年輕人所標榜的「打破社會禁忌」。

郭強生:究竟,按摩棒是物理治療的工具,還是陽具崇拜的意識?作者在小說中似乎又想把它當成禮教的突破,又想把它當做身體的自主,又視之為社會上的一樣商品。我認為,不應該只是把按摩棒拿來當做「嚇」讀者的意象,按摩棒有許多可談的,卻都沒寫。至少要告訴我們按摩棒的快樂是什麼吧!

林宜澐:這篇小說有其企圖,但它的故事是否能夠像日本武士刀畫過,呈現出有力道的細節?似乎是缺乏的。

梅家玲:這篇小說的想像力跟創意是驚人的,問題是寫得太單薄、平淺,就細膩度與深度而言,較為遜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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