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水寒地凍立於冬

◎邱珮瑗

冬天被雨絲一筷子一筷子挾來，濕濕的寒意就這樣一線一線穿進外套隙縫，浸透厚襪裡的腳趾，冷風一針一針刺進皮膚裡，整個身體緩慢地被濕氣沁泡，寒涼從心裡透了出來，潰散在四肢之末，妳從冰透的指尖足尖，發現冬天一臉不善來了。

熱水澡成為一日辛勞的救贖，嘩啦嘩啦的熱水沖刷白涼的皮膚，妳先是感覺被燙掉了一層皮肉，在蓮蓬頭有限的灑水範圍內，妳偷偷鬆動伸展僵涼的手指，些微麻刺感一陣一陣地從指頭向身體中心擴延，當整個身體變得溫暖，妳旋即開始將水溫再調高，手臂泛起一片薄紅，在蒸騰的霧氣中，妳始終很難鼓起勇氣將熱水暫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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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乾身上的水珠換上睡衣，被燙過的皮膚和衣物摩擦後開始騷動起來，妳先是以指甲片點狀式地輕輕搔刮著胸口，後來搔癢像隻小蜘蛛般輕巧無聲地爬到上臂，癢開始不再具象地移動，整片背脊、大腿外側、小腿肚都彷彿被蜘蛛絲不著痕跡地拂過，沒來由地在瞬間癢成一片。妳知道熱水帶走了寒冷、髒汙、油垢，連帶著一層輕輕的皮表也被熱氣刷散，現在只要稍微用力抓過皮膚，就會留下一條條的紅斑，再更用力一點，彷彿就能被自己的指尖抓成一塊皮開肉綻的舊地毯。所以妳試著咬著牙關忍，忍到全身起了雞皮，甚至微微抽搐，小手臂的肌肉不自然地痙攣，妳才用力地抓過每一個癢點，等到癢感逐漸散去，痛感取而代之，妳才發現熱水澡後好不容易鎮定的皮膚又回到緋紅的樣子。

澡後的皮膚總是癢痛交錯不定地刺激著，而紅舌上的白苔在多雨的冬日總是專心一致地呈現厚白，妳每日漫不經心地刷牙，呸去泡沫後用刷毛刷舌頭，沒兩次妳就扶在洗手台上乾嘔，一杯清水後妳吐出舌頭對鏡檢視，舌苔依然厚沉地吸附在舌上。妳想起去年冬天固定回診的老中醫總說妳體內濕氣太重，要妳一天四包藥乖乖「除濕」。妳從沒有認真準確地吃完那二十八包藥粉，但妳總是定期回診。妳只是希望有人能見證妳體內的四季，各種興衰亡敗，只要有人目擊，就不那麼寂寞了。

冬天方才開始，水才剛意識該是時候默結為冰，地面剛竄出一絲絲凍氣，妳的熱情卻像那些隨季節遷徙的候鳥早就默不作聲地遠走高飛，只留下新生的疲態一顆一顆愈長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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