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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爛詩集,及其他

2016/01/31 06:00

圖◎郭鑒予

◎狗耳朵 圖◎郭鑒予

爛詩集

包裹裡是本硬皮書,取出一看,笑翻了──《B Is For Bad Poetry》──我喜歡極了這個書名!至於裡面的詩好不好看,已經不是那麼重要。都說是本爛詩集了,那裡面的詩還真的要夠爛,才算名符其實。如果一點都不爛呢?那不是更值得拜讀嗎?無論如何,這本書的作者Pamela August Russell贏定了。結果拜讀完後,不是沒有一點點失望的,因為裡面的壞詩寫得好極了,我很喜歡。

讓我試譯看看。〈尼采與冰淇淋車〉:「上帝已死。/但這支冰淇淋/真是天堂。」〈雙人份下午茶(一個悲劇)〉:「倒了/第二杯茶之後/我才發覺/只有我一個人。」〈這個世界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對情人來講,這個世界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比方說,我的就被車撞死了。」〈莉玆波頓狡辯〉:「沒有人是不朽的。/但我們有些人活著/寫下這個句子。」〈座右銘〉:「當一扇門關上/另一扇門就會打開:/外面是懸崖。」〈斑馬〉:「可惜你把生命/看得如此黑白分明。/如果你有四條腿和一條尾巴/那我們至少還可以溝通一下。」還有這首〈Poetic Injustice〉,題目譯成中文就不好玩了(我也不會譯啦):「如果他們肯出多一點錢/我就會寫小說了。」

這樣的詩在某些煞有介事的人的眼裡大概很爛吧?我想。但這些壞詩就是在嘲笑、戲弄、揶揄、惡搞這些煞有介事的人。因為好奇這個Pamela August Russell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怪胎,於是上網漫遊一下,意外發現她的部落格,上面有篇訪問,訪問劈頭就寫:「我很幸運逮到這麼一個機會訪問我自己,趁我在日落大道上某家時髦的酒店泳池旁邊脫個精光做日光浴的時候……」讓我樂不可支。至於訪問內容,可想而知也是一樣不正經,例如:

我:你最喜歡哪一個已經作古的作者?

還是我:丹.布朗。

丹.布朗是《達文西密碼》作者,而且他還活著。這篇訪問旁邊有句引言,是個名字叫做Mary Gaitskill對《B Is For Bad Poetry》的讚美:「這些詩真是令人不忍卒讀。我為它們瘋狂!」我懷疑這個Mary Gaitskill也是作者自己。作者近照是張狄金森的照片,但她給這個美國女詩人戴上紅色小丑鼻子。作者近照下面另有一句無名氏的引言:「沒有什麼是永恆的──除了詩歌朗讀會。」這也是她自己杜撰的吧?

送我這份生日禮物的老朋友覺得,這本爛詩集唯一不夠爛的地方就是它的格式太正經了,而且還是精裝本。至少外形要帶點失魂落魄的調調才名符其實嘛!她說。我倒覺得這本爛詩集裝得好像經典讀本一樣,是對所謂經典這種東西的調侃。對,是調侃,還沒有去到譏諷那麼遠,比較接近一種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字的告別式

這不是一本詩集,只是一個短篇小說,但整個行動,我是當做詩來看待的。2006年,美國作家Shelley Jackson發表了一個短篇小說。她把這篇小說一個字一個字分別紋在兩千零九十五個人的身上。有人紋在頸背,有人紋在嘴唇,有人紋在胸膛,有人紋在手腕。這篇小說的題目──〈皮膚〉──就紋在Shelley Jackson自己的右手腕上。這篇小說只有這兩千零九十五個讀者(包括作者自己),來自世界各地,從阿根廷到紐西蘭都有。

Shelley Jackson的這個狂想,其實來自英國藝術家Andy Goldsworthy的那些轉瞬即逝的創作。她本來是想把一篇關於美國的小說刻在她穿行美國的路途上找到的籬笆和樹上,然後繪製一張地圖,放到網路上,這樣讀者就可以根據這張地圖去把整個故事找出來,如果他們夠瘋狂的話。Shelley Jackson的這篇前衛小說證明這個瘋狂的世界上確實是有很多瘋狂的人,他們深信她的這個計畫是一件藝術──至少是一個行動藝術,或概念藝術──他們對她的的狂想如此信任和投入,讓她非常感動。

萬一這些參與者讀了這篇小說之後一點都不喜歡,怎麼辦?他或她會不會後悔呢?有一個參與者說,他一點都不在乎這篇小說寫得好不好,他覺得這是一個很棒的點子,他很高興自己能夠參與其中。

最初只是一個玩笑。當年Shelley Jackson戴鼻環和舌環,穿迷你裙和高筒靴,一副很屌的模樣,看起來就是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前衛作家。2005年夏天,她在一本美國藝術雜誌《櫃》上登了一則廣告,尋找願意把她的小說紋在自己身上的讀者。其實她想玩的只是一個概念,但她的點子卻啟發了無數讀者的想像和興趣。很快這個消息就在網路上傳了開來,甚至上了《新聞週刊》,弄假成真,她每天至少收到一百封信。沒辦法,她只好繼續玩下去。

她把這篇小說一個字一個字分配出去,參與者如果喜歡這個字就把它紋在自己身上,然後拍張特寫寄回給她;不喜歡的話就拉倒,但不能夠要求另一個字,這是遊戲規則。有一個參與者就拒絕了「上」這個字,因為他覺得這個字太樂觀了,跟他的性格並不吻合。此外,每一個字都必須用黑墨水和同一種字型紋在身上。參與者可以自行選擇把字紋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個部分,除非這個字指的就是身體的某個部分,那這個字就不能夠紋在那裡。譬如說,「手」這個字可以紋在你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除了手之外。

這篇小說只有一個版本,永遠都不會再版,只有參與者得以讀到故事的全貌,而且他們必須絕對保密。這篇小說將會隨著參與者一起消失。你可以想像一下:當這些參與者一個一個死去,這篇小說也會一個字一個字漸漸消失不見。光是這個概念我覺得已經是詩。更好玩的是,Shelley Jackson答應,她將盡量出席每一個比她先去世的「字」的告別式。

戀人咒語

那天晚上偶然發現這個蘇聯詩人,腎上腺素激飆,著了魔似地不停上網,這裡那裡撿拾她的短詩。她擅長寫短詩。三天後在紀伊國屋書店找到她在美國出版的唯一一本英譯,《如果有所渴望》(If There Is Something To Desire)。偶然就是這樣的吧?緣分是老派一點的說法。不久前報名參加紐約Alfred A. Knopf出版社的每日一詩活動,我對我的電郵信箱每一天會收到一首什麼樣的詩充滿好奇和期待。但我一直沒有收到任何詩。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收到Vera Pavlova的一首短詩,一讀鍾情,感覺好像被她施了咒語,著了魔似地不停上網,找尋她的其他作品,找到一首就譯一首,就像夏宇這個女巫說的:「只有咒語可以解除咒語。」

就是這首短詩:「讓我們彼此觸摸,/趁我們還有雙手、/手掌、前臂、手肘……/讓我們為了不幸而相愛,/互相虐待、折磨、/毀損、肢解,/為了記得更清楚,/為了分手時不會太痛苦。」後來陸陸續續撿拾回來的詩一樣機智一樣新鮮讓我暈眩:「為什麼『是』這個字如此短暫?它應該是最長,/最難的一個字,/以致於你無法馬上決定說是,/以致於想了一下之後/你會在說到一半的時候住口。」「沒有愛?讓我們做愛吧!/做完了。然後呢?讓我們製造/關心、溫柔、勇氣、/妒嫉、厭膩,然後就是謊話。」「聲音。筆跡。步伐。/或許我毛髮的味道。就是這麼多。來吧,/讓我復活。」「一首詩是一個語音信箱:/詩人已經離去,可能/再也不會回來。請留言,/在你聽見槍聲之後。」「他賜給我生命。/我可以給他什麼做為回禮?/我的詩。/我沒有別的東西了。/但是究竟,它們是我的嗎?/這個,就像小時候/我送生日卡/給我媽媽:這些卡是我選的,/錢是爸爸付的。」還有這首:「我令你心碎。/如今我光著腳/走在碎片上。」

上網尋找她的短詩時,也無意間發現幾篇訪問。其中一篇,Vera Pavlova和她的小女兒,一問一答,有種由外人來訪的話不可能會有的親暱,以及一些由外人來訪的話不可能會觸及的話題。例如,每次做媽媽的去找做女兒的,按了門鈴之後,做女兒的總是會問:「你是誰?」做媽媽的總是會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這個四十九歲的俄羅斯詩人說:「我是一個聰明的笨蛋。」「聰明的笨蛋」,也是她的第十二本詩集的書名,意思就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是個笨蛋;而我又把這種自知之明視為智慧,真是笨蛋。」二十歲那年,Vera Pavlova臨分娩時開始寫下她生命中的第一首詩。她說:「詩就像人乳一樣自然而來。」她甚至寫過這麼一首短詩:「繆思,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說的:你根本沒有生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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