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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達瑞／歌迷
◎達瑞
A
那是身邊所有男生都聽王傑的時代，從〈孤星〉開始，為了聽歌、每逢掃除時間就霸占國小同學的一邊耳機，久後自尊心作祟而央求母親買了第一台AIWA卡式隨身聽與《忘了你，忘了我》專輯卡帶。而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親戚仍會相約初二返回老家的年代，記得與堂哥等幾個男孩漫步鄉間，瞥見涼亭裡穿牛仔外套的一青年，經過後彼此在不遠處停步徘徊並討論著：會不會那是王傑（可他為何得出現在雙溪鄉？）、會不會我們不回頭確認就可能就此錯過此生唯一親見他的機會？
至今我仍在加班夜裡或開車時，聽著他的曲目並感懷一個（屬於我的）時代的消逝，那是初次的偶像崇拜且不曾改變，那也是一個很酷的年紀，沒有複雜思考，只想在逾期歸還之前將租來的《七匹狼》錄影帶反覆倒轉、播放，為了盡快學會〈永遠不回頭〉。人的心境會隨時間而遷異、調整，但歌的旋律、文字將永遠讓自己輕易翻回人生的某一頁卡――那個看似破銅爛鐵卻無比珍稀的自己的時代、那些總在苦戀時心底迴旋起〈為了愛，夢一生〉或單戀失敗而一籌莫展逕自唱著〈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之無盡溫柔的單純時日（間奏裡那飛機滑翔而過的音效多帥啊那樣就夠了）……
B
初聞張雨生意外過世的消息是高三某個晚自習前的空檔，和J走在校外冗長天橋上，他心有不甘地談著卓越的《卡拉OK．台北．我》專輯，當時我印象不深且略有不敬地在那理應傷懷的時刻，腦中盤旋起歡樂電影《1989放暑假》首場課堂戲，老師宣布暑假開始而學生將書本紛紛拋至空中的漂浮感，明顯音量過大的配樂〈想念我〉唱著，「生活不再是七堂課／好夢也都特別久／心情早飛出窗口／風箏等待升空……」然後，回望天橋來時稍遠的校舍光源，彷彿被籠罩於那一夜一夜重複的層層厚重夜黯之下，有了想就此離去又明知用餐後只能乖乖原路走回的哀愁，甚至沒有第二種方式供我穿越那條八線道寬的馬路。
往後記得的是那夜的悲傷中的歡愉之幻與苦中作樂之感傷、當時那似乎被提前封凍的年少之心以及只想放棄一切的壞情緒……然而多年後帶著此般心緒，因工作面對作詞人C時，卻惶惶於無法從他身上尋得一絲「我的記憶」之線索，而他得以從歌詞情境裡輕易閃身離去的提前看透浮生（他在年輕時寫下作品）的態勢、某種超然及輕睨一切的傲然，究竟從何而來？我察覺有那麼一點什麼在當下輕微碎裂了，彷彿時數、能量用盡的魔法，一切被收回到C手裡。
C
就像驕傲巍峨的施術者，從容自在地暗示，「那些是我給的。」他突然成為巨大的存在，我只是被他璀璨文字跑馬燈途經照亮的人之一。心中不禁試問，他是否自喜於因創作而被部分理解、部分愛好而領受一定的溫暖與不孤獨；或在被路人扯著衣袖說，「好愛你寫的歌，它曾經……」之際、僅只覺得不過幾句文字一點感觸一些時間壓力下的天然產物一旦拋出後被編曲了被歌手詮釋了其實也就不痛不癢且有著遙遠遙遠的距離（遞出一句謝謝即可）？我不清楚手握多人記憶引信的感覺，可確然當我多年後開車途經那八線道馬路，心裡仍會清晰記得那場談話、那段違和的詞曲與身後那道幽微脆弱的光，宛如浮生之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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