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風
跳進海裡的時候,沒有多想。
海的浮力夠,輕輕鬆鬆就把自己的身體托起來。雖然踩不到底,雖然大海不如游泳池穩定,但只要放下走路習慣的重心,學習像海一樣柔軟有彈性,看準波浪過來,放鬆身體,就能跟大海當好朋友。
朋友乾脆讓身體成仰姿,隨海漂蕩,呆呆望著天空,看了好生羨慕。
我害怕仰泳讓耳朵鼻子進水,只能把自己當隻小青蛙,努力踢腳划水。海浪來了,帶著身體順著過浪,再一波,再過一次,就這麼一波一波,不知不覺自己就融進海洋的韻律裡了。
老公游的看不出是什麼式子,但從他悠游自在的神情能感覺到他的滿足。適應海以後,我們反而期待海浪的到來。
「跟海在一起的感覺,好好喔!」我朝老公大喊。
住在花蓮的我們,因臨岸陡降的海底地形,鮮少有機會可以投入大海的懷抱。我們總是坐在岸上看海、把玩卵石;或乘船出海、眺望群山。
所以當來到澎湖時,一樣天藍海藍,一樣都有美麗的灣口,卻因為溫柔可親的沙岸地形,而有更多的解放。對我而言,嘗試海泳非常重要,這是一種遼闊又深刻的運動,島嶼的子民卻畏懼海,緊張容易吃水,放鬆一點、再放鬆,跟海水一起,隨海漂蕩,世界因此浮浮沉沉,感覺到暈的時候,我竟笑了出來。
游累了,到沙岸上坐著,雙腳埋進細沙裡。朋友把沙抹滿身體,「你幹嘛啊?」我問。「防曬啊!」她說。最後我們嘗試最佳防曬方法:用沙把人埋起來。他們把細沙一堆一堆往我身上推,細沙跑進身體裡了,全身上下都是沙也無所謂,反正到時躍身入海便洗淨,我在沙堆裡打滾,感覺沙子在身上滾動,我跟沙子在一起,像小孩一樣哈哈大笑。
貝殼細砂是歲月長年的沖刷和淘洗才有的禮物,陽光好的時候,一片金白色,還會發出晶亮的閃光。赤腳走在海潮漲退的沙灘上,海浪輕輕地、一波一波漫過雙腳,凡走過必留下足跡,一會兒又無影無蹤。沙灘會因海水洗滌而有不同顏色的深淺,也許就是這樣的氣度,海才能吸收人們焦躁苦悶的情緒。
我躺在沙堆裡,看藍天漸漸沾染上彩霞。「漲潮囉漲潮囉,海水要淹過來了!哈哈哈妳跑不掉啦──」朋友煞有其事的威脅嚇不了我,歪頭看老公興致盎然地用細沙做了一隻面朝大海的海龜,他的髮絲滴著水,專心致志「雕龜」的模樣,在這個粉紅色的黃昏裡,如一幅安靜出奇的畫。
謝謝大海。這裡不是花蓮,聽不見海浪在礫灘間嘩啦啦退去的輕靈聲響,但全身泡在海水和沙堆裡,黏答答的身體,盡情跟海在一起的時光啊,就是島嶼子民所能擁有的,最驕傲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