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倫
城市的脈搏在跳動,與邱罔舍腦中的轟鳴聲同步。他點燃了最後一根菸,火柴微弱的光短暫地照亮了他的臉,和他無所謂的眼睛。煙霧蜿蜒,然後消散在汙濁的空氣中,就像他的思緒一樣支離破碎、雜亂無章,每個念頭都沒有去處。
這座城市是個由混凝土和霓虹燈組成的迷宮。在這城裡,一切都可以出售――時間、身體、夢想。尤其是夢想。邱罔舍曾經認為所有人都一樣,而他很得意於自己有把別人的夢想扭曲成噩夢的能力,在這裡,他甚至有屬於自己的傳說。
「你是鱸鰻精轉世,要來敗光邱家家產的。」
那麼,現在任務好像完成了。
他想找個孩子說話,不過此刻街上只剩下一些酒家女與酒客流連。
孩子們總是輕易接受他的各種荒誕邀請,無論是什麼離譜的提議,他們都跟隨,因為那通常是一場充滿刺激的冒險。
例如,那一次,孩子們在他的鼓動下披麻帶孝。邱罔舍教他們怎麼擺出一副痛徹心扉的姿態,大搖大擺地走進街道,哭喪著回到家中。大人們一看到他們這副晦氣模樣,打算發怒時,孩子們卻按邱罔舍的指示,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鈔票,舉高在空中。
鈔票像是某種神祕的符咒,大人們的臉色立刻轉變,鈔票在他們眼中彷彿是解除一切不幸的神奇法寶。孩子們解釋,這些銀票是邱罔舍特地給的,所有的行為都是他的指使。大人們便放下了怒火,反而讚美孩子們哭得好。
每當孩子們講述這些故事時,他們總是帶著興奮的笑容,回憶著那種奇妙的滿足感和緊張感,當然還有邱罔舍打點給他們的零用。
早點知道大人們的虛偽以及金錢的力量,對孩子們才是好的。
一名喝醉的女人正好轉過街角撞上了他,腳下似踩著起伏不定的大海。她有點像他的妻子。
女人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伴隨著一聲歎息,她又向前踏出一步,原來她並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喂!」邱罔舍叫住她,預感他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我要去哪裡?」
女人揮揮手:「去哪裡?去死啦。」她繼續搖搖晃晃地走著。
邱罔舍追上去,把口袋裡所有的硬幣都掏給女人,然後眉開眼笑地往河邊去。
當水淹沒他的腳踝,一點一點爬上他的腿腰肩頭頂時,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已經活了千百年的鱸鰻精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沒有掙扎,沒有恐懼。
沒有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