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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書與人】 這裡歡迎頂樓加蓋 - 馬翊航談《假城鎮》

2024/09/18 05:30

作家馬翊航。(陳柏煜攝影)馬翊航散文集《假城鎮》。

專訪◎蔡佩含 圖片提供◎馬翊航

以空間為名的《假城鎮》,看似在書寫地景,卻是以記憶光影折合出的海市蜃樓,層層疊疊,似真非假。

在空間裡,我在想什麼?

談到這本《假城鎮》的構思,馬翊航(1982-)回憶起那從當兵期間就一直停留、纏繞至今的視覺印象,還有置身於其中的異樣體感。用來模擬城市巷戰的「假城鎮」雖是重要的軍事演習地點,但等比例放大的便利商店及早餐店,就像是小人國遊樂園一般,戲謔地讓人腦的認知功能穿梭於真相與假貌之間,這個空間擬仿了日常生活,卻又無法真的買到一罐礦泉水,有用,也沒有用,無以名狀,無法精確定義。「跟某些時候做為一個人的生存處境,有一點點像,你在一個很懸置的狀態裡面。」馬翊航說。奧地利攝影師Gregor Sailer所拍攝的「波坦金村莊」們,是強烈的視覺衝擊,也是另一個靈感來源。俄國將軍波坦金,為了取悅女王葉卡捷琳娜二世,打造出一個虛假的富麗堂皇小鎮,後來被人們引伸用來形容為了掩飾某些事實而假造的門面。出於不同的目的,人生也經常必須假裝出一種門面,在門面之內/之外的空間,我們是什麼樣子?

馬翊航需要趕稿時候,就會去離家約八百公尺外的連鎖咖啡廳瘋狂寫作。這是手機中唯一在那裡留下的一張照片。

這些關於「假面」、「假裝」、「假擬」的思考,很能呼應上一本作品《山地話/珊蒂化》的身分展演,難以被安放的自我認同,在座標上游離不定,身分就像書皮一樣,正經八百的嚴肅學者,翻面即成妖嬌豔麗的檳榔姊妹。在〈假定位〉、〈虛擬地址〉、〈擇偶的程序〉等篇章裡,空間座標假裝存在/不存在,暗示這種「未定位」才是日常,才是一種界定(或不去界定)自己的方式,空間不是固著物,而是思索身分流動的一種方式。馬翊航提到,第一本散文集總是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能寫,也向讀者交代「我是誰」,但第二本書更可以去說的是「我在想什麼?」或是在語感上做更大膽的嘗試。兩本作品同樣交織著生活刻痕的時間與空間,施力點卻不太相同:《山地話/珊蒂化》把空間當做黏著點,讓過去的時間和想像可以連接起來,但《假城鎮》則更往空間裡面走,運用時間的流動為這個空間設置一些夾層,讓地景的閱讀更有層次。

《假城鎮》中一篇〈淑女忘記了什麼〉,馬翊航重述二十年前獲得「金馬獎最佳電影歌曲」、「年度最佳台灣電影獎」的《豔光四射歌舞團》演出經驗,他說,「我們那年的金馬獎獎座不是金的,一直很慎重地放在池上老家,舉起獎座擺拍成為朋友來池上的必備行程之一。」2004年,《豔光四射歌舞團》劇中演員在中元節放水燈悼念同志朋友。(資料照)2004年,《豔光四射歌舞團》劇照海報,在晶晶書庫展出。劇中演員馬翊航(右)與賴昱錡。(資料照)

讓「點」成為「接觸點」

《假城鎮》裡的B級景點們,是台灣人熟悉又陌生的存在,兒時彆扭的家庭旅遊回憶,俗氣又好笑的巨大吉祥物又突然占領腦內空間。刻意去寫這些地方,除了馬翊航本身喜歡追查廢墟的興趣,還多了一點惡趣味。像是「寶島八景」一詞具有歷史縱深,是歷代文人雅士喜愛描摹寄情的主題,但馬翊航選了八個不太能算是「景點」的景點,消融了「八景」的權威感,以回憶的「點點滴滴」說話,讓「點」這個本來標示著地理位置的字,延伸為具有時間動作的「接觸點」。在不同的時間接觸這些空間,記憶會新增,意義會被改寫與填補,就像不為誰的恐懼而服務的〈花蓮.豐濱月洞〉,在阿美族人祈雨儀式的傳說及月洞的水滴聲被聆聽後,終於遮蓋了一些發黑的童年陰影。這些地景的回憶不是只屬於個人,還有更多族群的集體記憶貯藏其中,被掩蓋的地名和文化,更常是原住民族的共同命運,像是《蘭嶼之歌》裡被胡亂拼貼的盛大祭舞場面、《新十二生肖》裡被混搭裝配的石板屋,人造的觀看,虛假的再現,是被他者異國情調的眼光凝視而造就的「假城鎮」。

用卑南語另開小視窗

「假城鎮」的多重涵義不是只有漢語裡的假裝、假冒、假借或是放假,還可以有來自卑南族語的詮釋。時間也有空間配置嗎?〈臺北.間隔與旋轉的裝置〉寫疫情時間裡空間的縮小與放大,而「kasede’an假日」這個單詞則帶來另一種時間及空間的想像。kasede’an的詞源有「做出間隔」之意,放假,已是日常生活週期裡工作與休息的隔間,但疫情從「正常」的時間游離出來,居家隔離成了「假的假期」,城市裡的狹小房間,讓精神與身體的距離,都需要另外安排假日。馬翊航提到,卑南族語的出現,在這篇文章像是一個特別的小視窗,調動了漢語詞彙本來的意義,得以解釋一些特殊、異常的生活狀態。但卑南族語同時也造就了熱鬧的聲音地景,當族語/漢語被拿來諧音,又是另外一種隱藏收納的空間設計,像是白色胖鴨群會出場的maymay買賣,出現中獎音效的紅色dangdarang,想睡覺但不能吃的tungtung ku凍凍果,不見得有意義上的重疊,但帶來氣氛的聯想,一陣騷動、笑鬧和干擾,說明漢語在此並不握有唯一的發言主導權。部落說話的聲音及詞彙的歷史,也引領我們進入建和卑南語的活動空間,是動態的部落生活,也是族群歷史的集散地,想像在An’an這個地理位置,一群正在買賣交易的卑南族人嘗試跨越語言的障礙,想像在Kikuwangan這個槍響之地,與荷蘭人一觸即發的過往。

2021年8月,馬翊航與他的爸爸在建和部落表哥的露營地受訪,男友Saki替他們留下的側拍。馬爸爸出現在《假城鎮》輯一、輯六,和書中的許多角落。

層層疊疊的地獄或樂園

這本書的寫作是一個瑰麗奇幻的大型造鎮工程,但做為讀者,我更覺得馬翊航的散文可能是〈傑克與仙豆〉裡能夠快速直通雲霄的豆藤,我們攀爬文字而上,儲存在雲端的記憶藉由這些篇章被下載下來。我想起生命中許多類似「假城鎮」的狀態,想起幻想自己是《新十二生肖》裡的貝瑪,還有被整臉瘀青蛇姬嚇壞的童年,而我同時也是〈地獄圖〉裡那個至今不敢再踏進南天宮的彰化友人,只能隨著馬翊航的文字重新觀賞地獄百態,想起在漆黑夜色裡,摸著粗劣繪製的假竹梯扶手踏步而下,一群小鬼被默默站在角落的老住持驚嚇到尖叫逃竄,馬翊航在書裡的驚叫連鎖,也和我此時閱讀的笑聲重疊,我們一同在假冒的十八層地獄裡疊加彼此的聲音與記憶。馬翊航說:「這本書其實不是單一的主題,我比較想要做出層層疊疊的樣子,〈假城鎮〉是一個篇章,是主題,也是這整本書。它如果是一個假冒的城市,那我們也在裡面穿梭,攜帶一些東西進去,攜帶一些東西出來。」那麼,讀者當然也能在《假城鎮》裡任性地往頂樓加蓋,以自己的方式和馬翊航一起構築空間記憶。我也從《假城鎮》裡偷了一些土,準備在我自己的安全島裡另闢一座菜園。●

疫情期間,馬翊航在彰化南天宮十八層地獄所拍,他說,「罪名寫著不守婦道,令我心頭一凜。」〈地獄圖〉詳情可見《假城鎮》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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