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語泫
又不認得我了。病床上的她勉強轉向我後又把頭撇開，那像是我每次用文字說話，靠近常人時，他們迅速閱讀後隨即滑到下一則貼文的模樣。
「外婆，妳知道嗎？我前幾天終於得了一個文學獎喔，是用我的筆名投稿的。」
患有思覺失調症的究竟是外婆，還是我呢？當我有時像在文字裡跳躍，對眾人展示著自己，卻傾吐出難以被理解的話語的意義是什麼？急診科醫師解釋得很清楚：有異物誤入了外婆的氣管。
外婆突然對我指著她的喉嚨痛苦地呻吟，以口呼吸，像正用力咳出什麼話語。我再次為她調整起在皮膚壓出些微傷口的呼吸器，降低不適感，忍住不向她繼續提問：文字真的能透過暴露傷口，治癒他人的疾病嗎？像曾治癒我因停滯多年的學業，被嘲笑而生的心病那樣。我不只是一則貼文，或者一篇將悲傷隱藏起來的得獎作品而已，我更像是鼓起勇氣將自己發布在facebook上的一段文字，期待他人能詮釋出對他們的意義。
如果覺得很痛，就不要再嘗試說話了。
這句原本要對外婆說出口的話，像異物一樣卡在我的喉嚨。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他人說出，寫作對自己的意義；告訴他們，我的筆名更像是我的本名。
我害怕外婆那種充滿疑惑的，像是即將誤認我的眼神，這讓我呼吸有些困難，我很希望，卻又不敢開口向他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你會認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