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滴纏綿〉◎平路
前一陣,雜誌的一篇文章引來強烈回應。對方強勢的誤讀,以及霸氣的曲解,讓人很不好受。
心裡像是,秀才遇到兵的無奈。
●媒體又斷章取義,偏有人從斷片裡跟著添油加醋。怎麼不讀一讀完整的原文?為什麼不多花一點時間讀一遍?文字作者,只有這低調的請求!委屈的倒不是我,是文字。文字被人隨意擷取、隨意拼貼,弄到面目全非,對文字作者,真叫痛心。
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解釋?又覺得都歸於枉然──這傷害已經造成,以後若有人記得我,記得我是個寫字的人,大概只會用不相干的形容詞來歸類、標籤我。
真理愈辯愈明?還是愈辯愈不明?
●懊惱的時刻,無意中,想到卡爾維諾在《宇宙連環圖》(Cosmicomics)裡一則〈A Sign in Space〉的故事。大意是,一顆天體星辰經過億萬的光年才畫過天邊,畫過一回,做了一枚記號,人們所眼見的,天空那枚記號,其實是它億萬光年之前留下的軌跡。人們望著,印象就成形了。如果需要做任何改變,要等下一次,億萬年之後,等待億萬光年的時間才能夠修正。
那顆天體常常在懊惱……隔著億萬光年?恐怕是不容易更正了。
這時節,想想卡爾維諾,想著他輕盈的、靈動的思維,對我總是某種撫慰。卡爾維諾是我喜愛的小說作者之一,在《宇宙連環圖》裡,他藉奇幻故事講給我們聽:這宇宙這麼有趣,值得花好多時間思索,而小說,乃是最適合思索那份奧祕的文字形式。翻開《宇宙連環圖》第一篇,他講到那時候,月亮離地球很近,一輪奶油色的光芒、發出魚腥味的月亮。那時候,人們搖小船、帶梯子,就可以攀爬到月亮上去……手邊沒有那本書,只記得梗概,記得當時讀《宇宙連環圖》唧唧咕咕發笑的快樂。
卡爾維諾講的是宇宙、是虛擬的外太空,總之不是人間,不是誤解重重的真實世界。這時節記起這本書,更想要搖一隻小船,爬上……那連環圖裡的大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