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欣
紙用完了,但信還沒寫完。她扭著筆,左看右看,然後寫到桌子上,鋼筆一觸到桌面就開心了,大寫而特寫,拉著她寫到抽屜裡又爬出來,滑到地毯上然後從窗口一躍而出。
她在馬路上抒情,她在變電箱上論述,她在斑馬線上整整齊齊地刻下絕句,她在路樹上的每一片葉子上各留下一個字謎;她叮咚寫上玻璃大廈使得每個問號都穿透曖昧而又反映出更深的風景;她又寫到破敗的鐵皮屋,句子都戰戰兢兢深怕再多寫一分一毫就要全面崩壞碎成鏽屑;她又寫到古老的日式黑瓦房子,每一筆都深深藏進檜木牆縫,很舒服地發出香味;她又寫到許多辯證(絕不廉價),在地下道的兩個出口來來回回反反覆覆質問宇宙的盡頭;當扶手都滿載邏輯,她又跳進了月台,沿著火車身體撒下許多哀傷的斷句。斷句落到鐵軌上,很像是一些潔白的麵包屑,或是羽毛。然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們可以跟隨著這些純淨的痕跡,找她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