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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海盜先生／假裝 － 2之1
圖◎徐世賢
◎海盜先生 圖◎徐世賢
基地是荒涼又非常遠的偏僻深山，沒有明確的道路前進只能循著好像是前人踏下的足跡走，雖然並不難找，因為路只有一條，但我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好像在沙漠走著走著，就突然冒出一個有水的綠洲一樣，但這只是形容，其實基地裡相當落後，房子構造簡陋且老舊，寢室裡塞滿了人卻難以通風，廁所的蹲式馬桶沒有足夠強力的水沖刷，澡堂沒有任何的東西就只有熱水而已，廚房到處都是蟲跟老鼠，每個地方都有些許的破洞的樣子，這就是所謂的基地嗎，感覺就只是某個廢棄的遊樂園那樣的感覺。一開始住進去的時候，非常的難以入睡，每個人躺的鐵製床隨著翻身所發出的聲音，以及隔音差，外面或者遠處的聲音都一清二楚，好像在這裡，不管做什麼都會被放大，一舉一動都有人會聽到看到，一開始下來還沒有分配營，只是先習慣而已，也沒有碰到甲車，老實說，就算是塞在男人堆裡面，只要是稍微現代一點像之前待的地方還不覺得怎麼樣，但在這裡全部都是滿身臭汗的男人實在令人難以忍受，這裡大致分為營跟連，下面再有班長，然後是我們這些兵，一般下部隊只是像是扮家家酒的程度，但下基地全部都是荷槍實彈，我們身上塞滿了裝備，即使是秋天還是非常的悶臭，對我來說，光是要全副武裝地走著，就已經有點吃力，我無法想像還要進甲車駕駛還要實戰演練會是怎麼樣，在習慣之後，可能上面也在盤算，該怎麼樣分發這些剛下基地的新兵。當然有遇到他，只是他很快地也融入這裡，我們變得比較少交談，畢竟是規律相當嚴謹的基地，有時候光是要停下來彼此對看就很難，不過，對我來說難以負擔的東西，好像在他身上不存在的樣子。
操演到晚餐有一個小時，可以去洗澡抽菸洗衣服，我跟他在澡堂碰到。
「下部隊就算了，還直接下基地，這下可難受了，我有稍微打聽了一下每個營的不同，好像砲營是最操最可怕的那個，我跟你不知道會不會進去那裡，不過我光是看他們吃飯就覺得可怕。」他說。
「老實說，我光是要生存就很累了，沒空去管這些。」我說。
「這可是很現實的問題，我雖然是後勤，但說不定會去砲營的後勤，你也說不定會去砲營開甲車，這很苦你知道嗎。」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假。」
「光是放假要走下山就很遠，上來的時候就覺得這裡是人住的地方嗎，確實很不宜人。」
「不過，要是在一起就好了。」
「不管怎麼樣，我一點都不想進砲營。」
我沒多說什麼，光是要應付這短短的洗澡時間就沒空說話。
之後去抽菸，沒遇到他，可能在洗衣服吧，新兵曬衣服的地方比起志願役要小得許多，那些班長應該都是志願役的樣子，我搞不懂好好的外面不待待在這裡過生活是打算以後怎麼樣，不過，也只是想想的程度而已。
今天入睡的時候，一樣在吵雜中入睡。
過了一小段時間，準備要分營了，我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抽到幾乎是籤王的籤之外，還可以運氣這麼好，是的，我被分到了砲營的甲駕兵，大家雖然沒多說什麼，但光看表情就知道他們想說接下來有你好受的了、等著看好戲的樣子，那些已經在砲營的前輩們則也差不多，只是多了更多的鄙視，每個人都覺得我完蛋了，但我到現在仍沒感覺到什麼，好，分完了，我被賦予唯二的其中一台甲車，首先我在入睡前先去平常應該說是停車場的地方看了一下我的那一台，是非常舊的，果然在這裡不會有什麼稱得上現代的東西，全都是被遺棄的，心裡想著這麼舊的甲車應該很難駕駛吧，可能故障會一堆什麼的，看完之後，我就回去睡覺了。
隔天一醒，我列隊站的位置已經變成了砲營裡面，而他好像離我非常遠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營，我站在最前面最顯眼的位置，因為這裡是最難受的位置，看起來那些老鳥都站在後面，營長就在我旁邊，感覺起來不只身體鍛鍊得好，連臉都帶有一點經驗跟知識的感覺，就是一個非常資深的社會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點名完之後，他沒跟我說什麼，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並對我投以近乎微笑但完全沒有表情的表情，我讀不出他在想什麼，就只有這一秒而已，下一秒他馬上把手拿開也轉頭走向後方了。
隨隊操演的第一天，我就感覺到學長學弟制非常的嚴重，再加上好像隨時要打仗那樣的氣氛之下，我必須使盡全力才能稍微前進，而且必須要尊重跟禮讓，只要一個不注意，馬上就會被刁難被盯，開甲車行駛在山路上的時候甲車上方會坐著一個比班長大但不知道叫什麼長的人指揮，當然並不需要他指揮我就會開，路也只有一條，有的時候經過設有排水道水溝的時候稍微一個不注意可能隨時整台車的笨重輪軸會掉下去卡在裡面，尤其是會車的時候，更是麻煩，必須要有一台（當然都會是我）禮讓，一直退到有位置經過為止，上面的人好像很不耐煩又不能不指揮那樣的無奈，我第一次開這麼長的距離，上面的人跟我說：「太快了啦，不要那麼急。」
於是我放慢速度。
「又太慢了啦。」
然後我稍微加速。
就聽到他歎氣的聲音，好像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滿意的樣子，但我又不能不聽，等開到定位點，他下來指揮停車的時候，總是左右左右一點點地微調，好像也沒差到哪邊去，只是好像他不這麼做的話就不對的樣子，我也只能乖乖照辦，就在我前面，現在停在我旁邊，是另一台砲營的甲車，光是到達位置就這麼麻煩了，接下來會怎麼樣，我在心裡想了一下，便覺得壓力很大。
操演過程複雜又冗長，必須全副武裝真的像是馬上就要戰爭的緊張感，營裡沒一個人多話全部都繃緊神經，負責指揮的班長也一樣，而營長則是站得遠遠的好像俯瞰獵物的老鷹一樣的眼神看著部隊，並沒有出面干擾什麼，並沒有飛下來抓取獵物，只是遠遠地看著而已，我光是要移動都覺得很沉重，身上帶的重量可能快跟我差不多重了，等於我揹著另一個我在移動的感覺，有的時候必須要跑步，或者匍匐前進，或者一邊擺動槍枝一邊動作，我的身體有點吃不消，操課的過程間簡直像地獄一樣，每個地方都拷刑著我，還必須尊重學長，這層層的社會實戰讓我覺得我簡直像是做錯了嚴重的事情導致公司營運不下去的那種感覺，當然我會犯錯，在這樣高壓又不習慣的情況下，然後全部的人都必須連帶責任，我被實際白眼又輕蔑地對待，我覺得光是第一天，我就有點不像是生活在這世界上的一般人類。
回去的路上比較輕鬆，畢竟是坐在駕駛席駕駛，雖然說操控桿一樣很沉重，不過覺得稍微喘了一口氣，可能所有的人都喘了一口氣，只是這一切都不允許表現出來的樣子，我跟著前面的甲車往回開到下一個操課地點，然後反覆進行著無意義又繁雜的動作，這天結束到吃晚餐，沒有一個人想跟我說話，新入伍的好像只有我被分派到砲營，全部都是學長或者志願役。
只有吃完晚餐去洗澡跟抽菸的這段時間，學長才會稍微有點像人的樣子，有的時候會問候我（但絕不是友善的問候），有的時候會開我玩笑，有的時候會抽我的菸，有的時候會搶我的曬衣服位置，大多時候，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並且悶不吭聲，好像這一切都是應該的樣子，想一想，到底為了什麼我必須要這樣忍受痛苦，我不太清楚。
等到了放假的時候，他來找我約我走下山一起搭計程車，還有他交到了另外兩個朋友，四個人坐一台，可以省很多錢。
「你那邊一定很慘對不對？」他說。
「我不知道我還是不是個人。」我說。
「有這麼誇張喔，不過好像也感覺得出來你很累，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我每一天都覺得骨頭要散掉的感覺。」
「但不會真的散掉，只會讓你變得更強壯而已，想著喜歡的人，為了她努力。」
「你都想著你女朋友嗎？」
「當然，不然這種鬼地方怎麼混得下去，重點就是不要太認真，但保持著假象，沒人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點道理我是知道，但那些沉重又龐大的東西讓我有點難受，沒辦法思考。」
「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強壯，慢慢地，肌肉會長出一層又一層，你的力氣也會愈變愈大，撐到那時候你真的可以算是個男人了。」
「為了什麼？」
「不為什麼，沒有什麼為什麼的，想這個只會讓自己更加混亂而已。」
「我好像可以理解。」
「老實說，你已經變了很多，不管是外觀上還是處事上，都成熟了不少，雖然我不敢說自己成熟，但成不成熟還是感覺得出來。」
「我自己不知道，我只覺得很累。」
「沒有任何一種簡單的過程啊。」
「但也沒有所有都是艱難的過程吧？」
「這裡就是。」
我跟他一起歎氣，然後默默地走下山去搭計程車。
當然放假也不可能好過，由於非常的偏僻不可能回家，小小的車站附近的旅館全部被那些班長老鳥搶光，我們只能睡網咖，我拿起手機，還有MP3播放器，一邊在深夜的網咖聽著音樂一邊傳訊息給她，自從那天之後，她沒有傳訊息給我，我則回說可能會辛苦一陣子，當然，放假這幾天她也並沒有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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