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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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閱讀小說】 海盜先生/假裝 - 2之2

2024/07/04 05:30

圖◎徐世賢

◎海盜先生 圖◎徐世賢

等到收假的時候,我一樣跟他慢慢地走上山,搭計程車到山下,有一個小小的軍用品店,就在這邊買之後操課會用到的東西,然後他問我:「手機有藏好吧?」

「有啊。」我說。

「那就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脫離這裡,如果手機被沒收的話可就完了。」

「有那麼嚴格嗎?」

他聳聳肩,我也沒多說什麼,到門口的時候,果然排隊檢查每一個人的行李,並且有班長防止我們偷做小動作,我沒什麼辦法,他也沒什麼辦法,看前面的人,好像所有的衣服跟東西都會被翻開,身體也會被檢查的樣子,完了,這下完了,我在心裡想。

到我的時候,我把手機塞在衣服的正中間,沒多久就被翻出來,那個人一臉看好戲地把手機放到自己的口袋,一邊念些有的沒的,我只是在想,這下要拿回這隻手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的號碼,她的號碼跟她的訊息,全都在裡面,如果拿不回來怎麼辦?當然,這些最後都化成了事實,我的這隻手機再也沒有回到我手上過。

檢查完走進去的時候他說:「你也太天了吧?怎麼會把手機放在包包。」

「不然你放在哪裡?」

「當然是雞雞那邊啊,沒有人會去檢查內褲的。」

「好像也是。」

「這下有得苦了。」

「反正也用不到。」我安慰自己說。

「手機可是唯一的娛樂啊。」

我沒多說什麼,只是回去換衣服收假而已。

然後一樣在等放假,當然過程還是嚴肅且沉重的,每一項都加重了我的負擔,我感覺我的身上所背負的東西愈來愈重,覺得身邊的人離我愈來愈遠,每過一天,我身上就又重了一點,就又劃上一個新的傷口,又過了一天,身上一樣加重,持續地在劃著傷口,有一次我在操課的時候心裡想著:「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我必須做一個了斷。」但該怎麼做,才能脫離這裡,是乖乖地等結束回營地,還是直截了當地下個抉擇,當然,我選擇了直截了斷,我在操課停完甲車,指揮的人去上廁所的時候,全副武裝地逃跑了。

雖說是逃跑,但我只是反方向地離開人群,我想要離開這裡,現在只想這樣,我持續地走,慢慢地走過沒看過的山區,好像聽得到樹上的蟲鳴跟天空的鳥叫,我不知道是對我的諷刺還是安慰,雖說覺得鬆了一口氣,但這樣會怎麼樣,其實我什麼也沒仔細想過,我一心只是想著,我現在要馬上離開這裡。

已經看不到任何一個人了,路慢慢變得平坦了起來,可能我朝反方向的地方已經下了山也說不定,雖說身體還是很沉重,但我的腳步非常的輕盈心情非常的愉快,這樣下去我一定能順利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回歸有她的世界。

但當然,逃兵可是罪上加罪,我心裡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我已經到了極限無法撐下去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逃。

遠處的平地上有一組人在操課的樣子,我想著:「我只要假裝意識模糊地走過去讓他們發現然後就會被送回連裡不會變成逃兵了吧?」對,就像裝病那樣,我想好了接下來的事情,我慢慢地拖著腳步把眼神調整到無法對焦的狀態,一邊朝著那個應該不是我們連上、而是別的部隊不相干的人們走去。

「欸,你是哪裡來的?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一個人跑到這裡?」其中一個人發現了我。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停下腳步兩眼無神地看著他。

「完了,遇到一個瘋子。」然後他跑回應該是長官那邊去說了什麼,隨後一起走過來。

「你先鎮定,先到裡面坐,不用擔心。」那個應該是長官的人說。

我一樣照做但很緩慢有目的那樣地知道他會怎麼做。

然後有一個人不知道用什麼無線電通知哪裡的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先喝杯水,水壺還有水嗎?」

我看著他。

「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嗎?」

我看著他。

然後他們竊竊私語,我隱約地聽到他猜測我是哪一連的人,然後通知那邊的樣子。

這之間我只是坐在椅子上,喝著他們水壺的水,好久沒那麼放鬆了。

我閉上眼睛,心裡竊喜著,但全部都是隱藏起來的。

大概過了一陣子,一台高級轎車過來,我看過他,裡面後座坐的人是連長,旁邊有一個比較年輕的不知道是誰,那個誰下車來行禮然後朝我走過來,連長則跟旁邊的人講話。

「你還好嗎?不要想那麼多,我是輔導長。」

原來是輔導長啊,看都沒看過。

「總之,先載你回去吧,看樣子心裡出了點問題。」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判斷的,但那一切都是我要的。

我上了連長的車,回程中輔導長一直在問我問題,我則回答一點假的回答一點真的,但他沒有問我為什麼要逃走,連長則是快到的時候對我瞄了一眼,那眼神看起來就像是說,一看就知道你是用裝的。

我確實是用裝的,要裝,就裝到底。

隨後那幾天,輔導長每天每天都關心我,我沒有回營裡,而是在辦公室裡面的一個小房間睡覺,沒有起床號,沒有誰鄙視我,沒有誰強迫我,已經不會再有人出現在我身上劃傷口了。

當然,我是很清醒的,我當然知道我沒事,只是我不想繼續在這裡了,雖說一開始逃走的用意不是這個,但演變成這樣好像還不錯。有一次,我跟著輔導長到連長的辦公室裡,輔導長一邊摸著我的背一邊說只是問一下話而已不用擔心,當然我知道這個人知道我用裝的,但他應該不會怎麼樣,我的直覺這樣告訴我。

托這個年輕輔導長的福,我應該達成我的目的了,想著接下來我應該就會回到家就不用繼續待在這個鬼地方了吧,但輔導長有一天跟我說:「這樣的話必須要治療才可以,不然會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會安排車子讓你回去,然後到軍事醫院那邊去,可能你聽不懂,不過只要照著做就好。」

我心裡打了一個問號,軍事醫院?

過沒幾天的半夜,輔導長開車載我下山,那裡有一台遊覽車停著,輔導長一樣摸著我的背把我弄上車,車裡沒什麼人,但遊覽車非常的大,當然我的行李輔導長已經請人幫我拿過來了,我上車,輔導長表情沉重地看著我,我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沒什麼表情,直到車子開始行駛,我從行李掏出了那個MP3播放器,一邊躺在最後面沒人坐的位置上,一邊聽著音樂,已經解散的樂團的舊歌,我不知道接下來面對我的,會是什麼事情。

停車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我不舒服地睡了一覺又起床繼續聽著音樂,有便當可以吃,算是我到目前為止吃過最好吃的便當了,回去的地方,看上去不到十個人,可能只是被留下來留守的一個小營而已,營地裡氣氛很和緩且日常,好像快分不出來誰是班長了,有些人跟我交談:你也是生病回來看診的喔?我說對啊,他說該不會用裝的吧,我則只是笑笑。有的時候做點簡單的掃地拖地,吃得還算不錯我在想可能留下來的是廚房的營吧,因為基地裡不需要這些東西,我一時之間忘了基地的事,忘了砲營的事,我懶得想他們現在是怎麼看我的,我只要安安靜靜地過好每一天就好了。

然後過了一段時間,被安排到醫院初診,由於是軍事醫院,所以感覺相當落魄,醫院裡沒什麼人,到的時候軍人都比一般民眾要來得多,做個簡單的體檢填個表就進去看診了,診間裡沒有護士,只有醫生一個人。

「你知道為什麼會來這裡嗎?」醫生說。

「因為我有病吧。」我直接回說。

然後醫生思考了一下。

「你覺得軍營裡的生活是什麼?」

「我覺得很難受。」

「什麼地方難受?」

「那沉重又嚴謹的態度,沉重指的是物理上的沉重。」

「心裡不覺得沉重嗎?」

「當然也沉重。」

「哪裡覺得不太一樣?」

「這裡很舒服。」

醫生再度地停下來思考。

「你知道為什麼會來看診嗎?我直接告訴你,你必須住院治療。」

「這樣啊。」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不用開藥給你,但你記得回診。」

然後我走了出去,等到所有軍人都看完病之後,剛剛那個醫生跟班長竊竊私語著什麼,然後班長走過來說:「你這樣怎麼住院,別鬧了,這可是上面交代的耶。」

「那我要怎麼住院?」

「你要裝就裝得徹底一點,不要半吊子啊。」

「實際上應該怎麼做?」

「你可以說……我想想……像是我沒辦法在外面的世界多待一秒之類的啊,說什麼這裡比較舒服,這什麼鬼話。」

「那我知道了。」

出去抽菸等車子開來的時候,班長打了電話,然後把電話給我,聽聲音是輔導長的樣子。

「喂?你還好嗎?知道我是誰嗎?」輔導長說。

「輔導長好。」我愉快地說。

「你用裝的!」他激動地說。

「我要裝早就裝了,現在只是比較好一點。」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再裝了。

「……把電話拿給原本的人。」

然後班長走遠不讓我聽到講一講掛掉之後,回來對我歎了一口氣。

「說實在話,你裝得很爛。」

我聳聳肩,表示我沒什麼意見,你們的任務就是把我送進醫院,應該就是這樣吧。

然後回診過幾次之後,醫生終於對我說:「你覺得為什麼要住院?」

「因為我沒辦法在外面的世界多待一秒。」

醫生這次沒有思考。

「我知道了,最近會安排你入院,應該還有位置,你先出去等候,我會跟班長說。」

我沒說什麼就起身走出去,然後一樣等所有人都看完診之後班長對我比個OK的手勢,我也回一個OK的手勢,看樣子,他們的任務已經達成了。

這次我拿了一點藥,在睡前吃,隔天根本沒辦法起床,班長讓我繼續睡,直到我醒來。

「我一直在睡嗎?」我起來的時候說。

「現在都中午囉。」應該是其中一個人說,看起來也是兵。

「你們怎麼都不叫我?」

「拜託,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吃藥的,怎麼叫都叫不醒啦,我也吃過,剛吃的時候也是這樣。」

「你也要住院嗎?」

「對啊,我回來的目的就是這個,在部隊裡我根本睡不著。」

「不知道住院會是怎麼樣。」

「你就期待吧。」

我沒想什麼,住院感覺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住院而已。

雖然又回去看診,但醫生已經不問我什麼奇怪的問題了,只是差不多簡單地開藥,一樣跟班長悄悄話,班長沒說什麼。

一直到通知我住院時間的時候,我已經習慣吃藥睡覺了,正在打掃某個空地。

「今晚行李收一收,明天早上載你去住院。」班長說。

「收到!」我說。

當然我的手機並不在身邊,也還沒到假期沒辦法去買手機,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傳訊息給我,也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一時之間,我曾經忘了她的存在,滿心只想著要脫離這裡。

事實上我只是踏入了另一個地獄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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