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咖啡館 有些抽屜沒有故事

洪培雅

房間裡那個抽屜，他已很久沒有靠近。

那天中午，他向公司連請兩天的假。隔日很早起來整理自己，並從高雄開車到墾丁。台八十八線的風景依然一樣，車內空氣隨著音樂起伏，他沒發覺一路上都播著〈旅行的意義〉這首歌。雖然行李不多，但到了「愛情海民宿」，他仍停下車來，告訴老闆想寄放行李；都已經兩年了，沒想到老闆還認得他，開心地招呼著，「啊你一個人喔！」他點頭。在平常日遇見老客人很是難得，老闆邀他一起試吃民宿新推出的輕食早午餐，也聊聊墾丁近來的觀光問題。

午後兩點半，他向老闆拿完房間鑰匙，租了一台機車，沿著海岸線逆風而行；經過南灣，在瓊麻館停下，他記得女孩站在那自動門門口苦笑說：「這是個很瞎的景點！」他走進館裡，沒有新增展覽，仍然是瓊麻生長的圖片和簡略的文字解說；下一站往後壁湖碼頭的路上，陽光炙熱得火燒起來，加速得以使陣風往全身侵襲，速度愈快，愈是舒適；到了最南端的貓鼻頭，他再次靜靜地看，曾經跟女孩說的「那裡啊，外形像蹲伏著的貓，看到沒？」如今似已不像了；倒是關山的日落，仍然那樣籠罩大地，如翻倒了一整瓶黃澄澄的顏料，有濃有淡，有深有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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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下來之後，他回民宿，整夜沒有睡意；隔天退房，往小灣沙灘的方向，看著來來去去的遊客乘坐香蕉船，玩得全身濕透，以高分貝的尖叫壓過水聲；可他覺得沒有玩的力氣了，因為曾經坐在他後頭的女孩已永遠不在。他呆坐在沙灘上一整天，太陽下山後才回家。

抵達高雄，他失望地開起房門。以為兩年前的劇情會再次上演，在高速公路上發生追撞，和女孩一樣，讓身體彈在空氣中，幾秒也好；但是他真的回到家了，連燈都沒開，坐在桌前許久。四周暗得漆黑，他以秒針的跳動頻率緩緩拉開抽屜，裡頭有點混亂，護唇膏、便利貼、梳子、粉底液、迴紋針、髮圈、隔離霜等，他把這些小物品和散落的灰塵聚集在左邊角落。剩下一本淡粉紅小筆記本，是他買給她的，翻開全是空白，最後夾著兩張票根，一張日期是98/07/05，片名「他其實沒那麼喜歡你」，另一張字體已漸模糊，淡灰色的「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那是最後和女孩看的電影。她統統塞在這裡，沒有帶回家；手伸往抽屜最深的地方，摸到一張長方形紙條，5-6月的發票上印著「飲冰室茶集」一項，那天女孩在7-ELEVEN裡挑選，她說買一罐就好，他問：「為什麼？看妳想喝什麼啊？」女孩說：「我要跟你一起喝。」他想起這句話，手中緊緊捏著那張發票，不禁眼淚流下……。

這個抽屜沒有新鮮的故事，僅是女孩曾經在他家存在的證據，夜夜抹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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