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感謝狀 可以再抱著我跳舞嗎？

田寧萌

我喜歡，每天迎接著你返家那一刻，可以投入你的懷裡耍賴，不管那一天工作多麼累，你還會讓我踩在你的雙腳腳板上，雙手環抱抓緊你的腰轉圈圈，以為自己抓住了全世界，你會問我：「今天在學校做了什麼？」我會驕傲地說：「又領到了一張獎狀。」兩人同時轉頭看看客廳牆上那一排「戰利品」，都開心笑了！那就是我人生的第一首華爾滋。

我喜歡，牽著你的手去散步，走過田埂大大小小、不知名的鄉間小路，按著記憶中你教過我的去認樹、認植物、認花。我總害怕會迷路，一路著急地問：「接下來怎麼走？」你總會氣定神閒地說：「怎麼走都可以，條條大路通羅馬！」我不服氣反駁，「就是走在稻田旁，怎麼通到羅馬？」你說：「我們走到大馬路旁搭公車，然後再轉車到機場買一張機票，是不是就可以到羅馬。」因為這樣，我喜歡遊遍世界，知道一回頭您會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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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搭著長途巴士回到家鄉時，還沒有下車，從車窗已經看到你在車站焦急等待的神情，然後我們一起騎著你的老爺車回到家；還沒到家門已經聞到濃濃的紅燒牛肉香氣，那是你為了在台北唸書的我，返家時特地準備的「補品」，上桌時滿滿的牛肉總是將麵條完全淹沒，牛肉比麵多是這碗招牌牛肉麵的最大特色，讓我從此絕無在外面吃牛肉麵的念頭。

今天，到加護病房，看到你全身插滿管線、虛弱的躺著，睜大了眼似乎在問著：「我為什麼要這樣躺在這裡？」事前我們已經反覆練習過，不在病床前掉淚，而我在心中無數次提醒著自己，「他已經不是那個身強力壯，能夠背著妳去看全世界的爸爸！」看著父親的年老、憔悴，試著說服自己去學習人生最艱難的這一課，卻發現自己總想著「逃課」，是不是可以不修這門課，然後我的爸爸就可以一直好好在那裡陪著我？

理智的自己會說，「爸爸已經93歲了，比起很多人來說，我們已經很幸福！」現實的自己總是不滿足，害怕您受苦、害怕不能再當一個小女孩在您懷裡撒嬌。這一年，您的身體大不如前，年初摔跤、臥床時又感染帶狀泡疹，看著您像個洩氣氣球般倏間消瘦、更加蒼老；上月間，已經開車出門上班，接到您的電話，叫我趕快返家一趟，折返時，看到您因摔倒躺在地上，完全無法起身，我知道一向重視形象的您，如果不是已經沒辦法了，絕不願意讓您的小女兒看到這狼狽模樣。

我忍住將潰堤的眼淚，努力想將您扶起又使不上力，終於讓您將腳蹬上牆邊才勉強起身，躺在沙發上的第一句話，您說：「我想去住養老院了！」在我們還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這一次您因腹痛問題到醫院急診，以為是單純腸阻塞問題，動內視鏡手術就好，沒想到竟是更嚴重的腸壞死，一開又是大手術。醫院工作人員推著您要去動手術時，看著她手上厚厚一大疊、比一般人多出好幾倍厚度的病歷，那是您一次次「戰勝」的功績，每一次，不管多麼艱難，您都熬過來了。

「爸爸，我懂人生是辛苦的，但您能不能為我們再拼一下？」我好想再抱著您跳舞，我已經長大了，讓您踩著我的腳轉圈圈；我好想帶著您去看看大陸的明媚風光，記得我們還約好要到大陸搭高鐵，一站站遊遍全大陸，答應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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