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翁禎翊／國道之夜

◎翁禎翊

突然意識到，這是第一次，我身邊的副駕駛座坐的是女生。

此刻，下著雨的高速公路上，沉沉入夜，み坐在我身旁，儀錶板的指針穩穩貼附在速限邊緣，我沒什麼空理他，但我知道他很開心地在和我說話。我覺得那每句話、每個字，串在一起，就像車道無止盡延伸的反光標記一樣，美麗又連綿、相似但從不相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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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的目的本來是要去高美濕地，但整個午後台中海線都在下雨，沒成行。最後只好找了個高樓的咖啡廳待著，看風景，看夜景，直到天完全黑。友人曾和我說，帶自己喜歡的女生去高美，一定要叫他綁包包頭，「你不會希望看到一個痟婆的」；還有，讓他走在前面，叫他，他回頭的時候整個人襯著夕陽，你會有衝動想和人家求婚……

可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二十歲，最認真喜歡過的女生L已經離開我了。不知道這次和み沒去成高美濕地到底是好是壞，一路上終究還是很開心，約好下次再試試吧，但忽忽想到了L，一顆心仍難免動搖。還沒開車載過他，一起窩在私密的空間，給他可靠、安穩的感受，我們就分開了。想要帶他去看的海，都不再有可能變成我們的海；說好要帶他去看的星星，就永遠只會是我的星星。想到自己高二的時候，有不少異性釋出好感、甚至告白，但我一直在等著L。等了高中三年，十六到十八歲，終於才在一起。剛失戀時和身邊的人說起這段往事，他們都說：「哇，追L的機會成本真高。」我說，是啊，不後悔，但以後也不會這麼幹了。只有高中同學豪豪不知哪來的純情，純情得可笑也可怕，他和我說，如果是他，他仍會願意一直這樣等著一個人。當下我只覺得豪豪戀愛經驗缺乏，什麼都不懂，可現在……現在我又更成熟了一些。青澀的時候相遇，最後留下青澀的遺憾；若是成熟點再碰頭，說不定也會有成熟的艱難。一段陪我長大的感情，誰對誰錯會慢慢變得不重要，重來的話，可以重來美麗、溫暖的部分就好了嗎？此後不再愛，但也沒有恨；我記得人家，但不要再執著地去想人家了。

雨持續落著，雨刷揮舞著，車子與四周昏黃的光還在高速奔馳。方才岔出下班時間壅塞的台灣大道，準備上交流道之際，み是這樣叫了我：「你看！最前面！」最前面是整片展開的燈火。國道三號清水到龍井是夜景最美的一段路啊。閘道口的綠燈一亮，我用力踩下油門，感覺離那些燦爛燈火更近、更近了一點──雖然它們始終是在遠處。盆地與遠方海線的稜角崎嶇，在暗夜裡是看不出來的。從前燦爛的時光此刻遠遠看去，已無凹凸起伏，只留漫天火光滿坑滿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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