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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作家的過年關鍵字】4之4：守歲
讓我為你踩地雷
圖◎唐壽南
光裡倒數
最末一秒鐘
讓我為你踩地雷
睡不著
◎朱國珍
年味
當我耳聞農曆除夕夜應該為父母「守歲」時，已經二十五歲，也就是說前半生吃完團圓飯之後沒多久，都是乖乖去睡覺。現在既然知道守歲的習俗，理當盡些孝道。
「別熬夜吧！」父親說。他按照平日作息，九點半就寢。除夕夜電視節目都在侮辱智商，關機，打開電腦，開始玩Window3.1內建的遊戲「踩地雷」。這個電玩理論上是挑戰邏輯與記憶，事實上我更享受爆破的樂趣，讓虛擬世界的毀滅取代真實世界的鬥爭。那時工作壓力大，所有負面情緒藉著踩到地雷的一剎那，爆碎釋出，一邊熬夜，一邊許願父親長壽，我先死沒關係。
在這農曆跨年的子夜時分，守歲踩地雷，連續六年，直到出嫁。幾年後父親過世，電腦升級，我再也沒機會為父親守歲，自願踩地雷，讓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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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裡倒數
◎陳思宏
我所有關於守歲的記憶，都是充滿光的。家裡省電，除非必要，燈火皆歇。但守歲這晚，爸媽會刻意打開所有的電燈，點燃神桌紅燭，家裡每個角落都金燦燦。光裡魚肉豐潤，紅包濃豔。大家約好不睡，打牌吃零食看電視，這晚熬夜不為功課，父母不催促上床，正當放肆玩樂，迎接新年。燈火，日出才熄。
長大離家，每到新舊交接倒數時刻，我也會把燈都打開，點一排蠟燭，燒一整包仙女棒。有幾年跨年難熬，父母離世，失戀失意，再多的光，心裡依然黑暗。過了三十五歲，守歲之際，我反而關燈，環保節能。其實是懂了人世生滅，外在的光無法驅走人間惡意厄運，心裡有盞燈，早早上床睡覺，期待早晨被烤麵包機的定時開關吵醒，噹，清脆的麵包新年報時。新年不見得有新滋味，至少，麵包確定是新鮮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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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末一秒鐘
◎葉覓覓
吃過年夜飯，我們習慣熬著眼睛守歲。他們說，夜守得愈長，父母親的壽命就愈長。不過，我真正在意的是，除舊迎新前的最末一秒鐘。平常隨意打個噴嚏或者滑個手機，一秒就揮霍掉了，就算什麼都不做，秒鐘們也總是毫不猶豫地把我們穿越，不曾停歇。就像戶頭裡最後的一塊錢、樹上的最後一片葉、冬季的最後一粒雪……每年的最末一秒鐘，都默默承載了逝去的一切。因此，守歲於我而言，守的便是這神奇的一秒，必須確保它跟新年的第一秒，有著完美的銜接。
大家都相信有年獸，但我更相信有秒獸。牠專門凍結舊年的最末一秒鐘，讓人們跨不進新的年。倘若我們所有人都陷入熟睡而忘記守歲，秒獸就會出現，我們就會永遠滯留在那一秒裡面。除非世界已經無可救藥地趨近末日，否則我不希望這樣被秒獸熬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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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
◎湖南蟲
已經忘了上回認真想要守歲，是何時的事。當然是一次也沒成功過，俗話不是說嗎：「努力醒著，就是入睡最好的辦法。」
同理，也可以反向證明。那是成年後偶爾見鬼般、深夜裡狹路相逢的失眠。愈是想睡，愈是有巨大的障礙橫亙在前。
但究竟怎樣才算「想睡」？電腦關掉、燈全滅、床上躺平，不就已經算集滿點數了嗎？
結果還是換不到贈品般的夢。
乾脆就讓自己努力醒著吧。像當時的自己。當時的自己都是想著什麼，想到睡著的？好舒服的冬日，像一個心愛的瓷瓶被安置在暖暖的大被裡。是萬象更新的時候呢！雙手拉著棉被，頭靠在壓著紅包袋的枕頭上，小夜燈是天使頭上的光環，照拂著我。
雖是後見之明，但真是會讓人捨不得睡著的幸福感吧？天亮之後，新的一年推開門般出現，快樂是可以持續預見的。
守歲般想著這過往的、消失的幸福，總是讓我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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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
◎楊富閔
時常聽人說年味淡了。然後句子緊急收束沒有下文。大家沉默不語；或者年味淡了便是接著以前啊種種……我自己也是如此描述每個舊曆新年。年味淡了像是發語詞與時間詞。它正在發生，起引一種敘事，同時告訴你：淡了本身就是過年的一部分。
年味最濃應數曾祖母仍在世的那些年。除夕夜大家搶著扶她前去圍爐。我們家族人數極其驚人，圍爐也開好幾桌。她都是在長子大伯公家吃年夜飯的，跟她拿紅包真的要排隊。這是一家族的過年。
年味最淡又是哪些年呢？這個新春我將不在台灣，獨自身在異地，看著自己過去的一年過去。這是一個人的過年。其實這個新年也就特別地新，而我是否應該重新描述年味的內容？它是一種氣息、聲音還是形狀？它將更為濃烈或者相反呢？過去的年層層疊疊，成為一個整體。我的心裡其實非常明白，屬於創作的、文學的、生命的新的一年早已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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