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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陳銘磻/ 雪女雪國雪金閣

2019/12/22 05:30

雪色降臨山脈的津輕海峽。

文.照片提供◎陳銘磻

川端康成曾投宿的高半旅館。

曾經走過人跡罕至的郊野山林,凝望天色、山影、遺蹟,飽吮草木氣息,沐浴大自然光澤,心情變得無比舒暢;當意識到這便是寫作好材料,心裡就會劇烈襯映生的光采。

「雪國館」重現小說場景,駒子拘於愛情的側臉。

愛到日本旅行的男人

雪中靜靜的金閣寺。

走過寧謐安適的函館到小樽,即便一陣風鈴聲,盡美一瞬,也會使人恍惚忘了上路。啊,繁花之春,冬雪未融,遲延的櫻花,彷彿要人等待的夏螢秋月;明明說好天暗前就走,挨著碰著,再不走,暴風雪就快橫逆襲起。

我要用疾行如飛的腳步,走遠方的路,在深雪紛飛的北海道,看日光輝耀下,差些使人睜不開眼,綻放璀璨光芒的雪琉璃。

對面天狗山雪飄迷濛,不時發出白淨亮光,從天際匆匆劃過;雪祭的函館、小樽果真美得如詩似畫,宛如剔透幻景。

要是過了冬季,不再飄雪的阿伊努の國,是不是就不美了?

雪落未停,獨坐銀の鐘飲一杯好看玻璃杯可以順手帶走的咖啡,看遊客臉頰泛起琉璃光澤,那是旅行的幸福況味吧!

雪的飄瀟意象意味什麼?是要將苦吟身心置放大自然,與大地結合,便於求得精神解放嗎?還是為了走入異地他鄉尋覓無常人生在莫測變化中出現的生存見證?

或許只有流轉才是生的明證吧!不意在函館巧遇猛風狂吹的暴雪,無畏滯礙,還在小樽雪地拔腿行進;我是北海道初發的朝顏,在旅行中幡然稚氣,咕噥銀白農田長出幾株綠芽,好似迎來了春天。

初春到北海道看許久未見的廣闊平原,不久又要去另外地方。生命旅行是什麼?人生並不存在常居之世,長住之所。過去的日子,數不清到日本幾回?去過哪裡?今後,還要持續下去。

果然,有個可以隨時回去的家,就能隨心所欲出外走走。

雪女夜行

這一晚,住進鄰近津輕海峽的旅店,更深夜靜,屋外一片漆黑,輕啟倚海樓窗,風吹冷顫,都已子夜幾點?雪花在朦朧透光的夜空飄零,好似不願停歇地自天際潸然而下;儘管如此,了無睡意地俯身聆聽殘存黑夜呼嘯而過的咆哮,以及沙鷗咕嚕。

海峽風聲厲厲,浪潮氣燄高漲,逐波而緊,一再發出嘶吼,給人望而生懼,感到心驚膽寒。

沒想闔窗,屋外雪片詭隨勁風紛飛,迎面交錯飄來,愈堆愈厚,愈沾愈涼,彷彿掛不住雪塊的枝椏,臉頰瞬間被撒潑得冷颼不堪。

取來相機打算拍攝海峽夜景,這時風雪促急,一陣寒意襲來,鏡頭驀然憑空閃現疑似小泉八雲《怪談》裡的〈雪女〉,白色粉狀,形貌若女子,頂端發出一抹雪光,附著鏡片正中,直盯這頭。不確定那是夢境還是現實,真的是「小雪」嗎?驚悚嚇人,心恍恍,煩絮得實在不知如何面對,下意識趕忙刪除,急切抹去掉這幅奇異怪象。

詭譎幻影現形,可也離奇非常?未料返台後,記憶卡儲存的照片蕩然無存,一張不留。會是靈異傳說應驗,或……很難說清、道盡,看來有必要收驚了。

雪花橫切的海峽,這頭函館,那頭青森,把臉湊近初相逢的歌謠之海,雪女飛向何方?不由記憶起石川小百合演唱的〈津輕海峽.冬景色〉。初愛的歌謠,一首喚起旅行滋味的演歌,靜靜躺臥腦海。

啊,海峽冬景,不意與雪女相視片晌!這樣寒冷的夜晚,我是不應該驚懼的。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人對風景的深情好似單相思。我因痴迷川端康成的文學,旅行到越後湯澤,車才靠站,便一溜煙走出車站,頭頂飛雪,腳踩深雪,滿懷激動進入《雪國》景地;眼前群山果然白茫茫。

書頭文寫道:「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這段文字早已渾成名言佳句。

做為《雪國》場景的湯澤町,滑雪勝地,超脫俗世的偏鄉小鎮。作者譬喻「一段徒勞的愛情故事」就在這裡發生,又說:「儘管駒子把愛情傾注島村,但島村有種空虛感,總把她的愛情看做一種美的徒勞。即使那樣,駒子對生存的渴望反而像赤裸肌膚,觸到他身上。他可憐駒子,也可憐自己。」

輕薄男子的愛情態度叫人看不透,這種頹唐的人情未免奢侈。《雪國》述說愛情不是用找的,是邂逅,還強調:人生苦短,一定要戀愛,少女呀!少男呀!

川端康成獲諾貝爾獎後,原本冷清的溫泉小鎮廣為人知,川端當年獨宿大峰山麓高半旅館的「霞の間」,保存完好,陳設如故。投宿客可隨意進房,體認川端心目中的雪國,以及藝伎雜揉野性與純真的魅力。

湯澤町的春天來遲,高半旅館一片銀白,門前積雪深厚,胎痕交錯,芒草在雪地纖纖挺立,清澄天空下,路邊一間「島村ロッヂ」,彷彿見到靈魂受震撼的島村,困畏地顫動身子,把粉狀細雪抖落下來。

沒人能永遠在那裡,屬於你的人會等待,離開的,都是過客。

那是我所不知的駒子側臉

湯澤町通往高半旅館途中的「雪國館」,展示早期農民使用的農具、民俗器具、溫泉發掘歷史、雪衣斗篷、川端康成日常生活用具;以及被獨立陳列的女主角駒子的住屋,昔日藝伎生活顯像歷歷在目,仿如進入小說情境。

駐足一樓落雪的清水隧道巨幅照片前拍照,雪光在幽暗中發出深重的苦澀氣味,那輪廓徘徊腦海,依舊明晰;見景生情,托物比興,一時歡欣振奮,放肆溢出的唯有感動。

替川端康成繪製不少書冊封面的畫家東山魁夷,在隨筆〈六支彩筆〉寫道:「我喜歡描繪的並非人跡罕至的景觀,大都是散發人間氣息的地方。我的風景幾乎不出現人。理由在於,我所描繪的是做為人心象徵的風景,風景述說人心,沒有對人的感動,就不會有對自然的感動。」

川端在《雪國》描寫越後湯澤的自然人文、男女戀情,同樣以述說人心做出完美詮釋。

「雪國館」把小說場景如數搬入;那是我所不知的駒子側臉,樣子看似焦灼,是悲愁嗎?胸中縈繞不散小說主角島村和駒子徒勞的愛情影像。

窗外清晰見到身穿豔色滑雪服的伴侶、少年,在山麓那頭滑雪,坡度不高,可以清楚知道那是由許多家庭組合的隊伍;記得在車站還聽見來自台灣,背負滑雪板的成群遊客,驚喜的談話聲呢!

離去雪國館,屋外深雪沉甸,恍然驚覺這一天的一切如此可親,只因有妻女相偕撐傘,搖晃在被殘雪分隔的坎坷甬道。

這時,居酒屋已打烊。

迷濛的雪金閣是地獄

二十九歲初次見到金閣寺,發現晨間的金閣未眠,沉靜在鏡湖池畔,金碧輝煌的三層樓閣,倒映湖面,看得我意外驚喜,覺到這樓閣身處大自然,美得無垠,切實截然不同。如果說,金閣像永不凋謝的畫中花,多年來,探望這朵日夜綻放清香的花,著實好幾回了。

原名「鹿苑寺」的金閣寺,是京都寺院建築的象徵,建於1394年,鎌倉時期西園寺公經的別墅。1950年7月2日,就讀大谷大學,韓國籍的見習僧人林承賢引火自焚,金閣寺遭焚燒,連同供奉殿中的國寶,足利義滿雕像併成灰燼。

不久,三島由紀夫把僧侶燒毀金閣的新聞,寫成《金閣寺》,敘述天生患有口吃,沉溺在幻景,崇尚極致美的溝口,為擺脫美的羈絆,縱火滅絕金閣。

再來,曾在等持院修行當和尚的水上勉,以《五番町夕霧樓》描寫性情孤僻的正順,因情敵強奪夕子,以及繼承寺院住持的前程受阻,憤憤不平,點燃烈火焚燒鳳閣寺,連自身都受火焰吞噬。

文學的感歎!是三島筆下的「絕美」、水上勉的「怨恨」,使金閣慘遭焚毀。

金閣果然珍品,某年冬季,如願邂逅雪落金閣,毋寧說,彼時我在金閣,金閣在雪中,泛起迷濛而零亂的雪花;日暮時分,以畫、幻、陰翳三者滲入我暖燦燦的心,並使金閣從雪地甦醒,不亞於陽光映照下的絢爛金身。

凜凜朔風、霏霏瑞雪之際,屏息凝視雪金閣,終於明白三島所言,美麗的景色是地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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