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交換週記】言叔夏／大寒遍路

◎言叔夏

◎言叔夏

大寒裡雪地步行十公里。鳶峰賣茶葉蛋的老闆娘跟我說，把蛋放在口袋裡，可以充做暖暖包喔。這顆蛋很爭氣地撐到五公里外的昆陽才真正冷卻。在昆陽，遇見了埔霧公路上的便利商店裡，大量採購零食與飯糰的東南亞移工。他們的小巴也掛上了雪鏈，一路咚咚敲打雪路到昆陽。雪地裡快樂合照，無視過曝。他們的快樂像熱帶的雪，我的快樂則是亞熱帶式的，充滿逃跑。

逃去哪裡呢？積雪的山路邊什麼都有。走一走就遇見誰留下的一瓶水。像特意留給什麼也沒帶上山的我們。壞掉的錶。開口笑的登山鞋。還有骨架歪斜的傘。大雪荒山這簡直是人類文明遺跡。有人襪子的鬆緊帶一直鬆脫掉落，於是我低頭沿路在前人的遺跡裡尋找一條橡皮筋。還真的在山路轉彎的地方撿到一把。是誰在海拔三千公尺的高山公路上遺落了它？他也有想帶上山解放與丟棄的東西嗎？不管再怎麼高的山都有被人落下的東西。我想像人的傷心不停登高不停登高。最後被留在高得再也上不去的地方。那就是一個人的傷心徒步所能抵達最高的地方。高山上的洋芋片都是易於膨脹與爆炸的。如果把沿路撿拾的東西拼湊起來，也許也能拼出一個全新的我，帶下山去送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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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裡踩過潔白與不潔白的，也是一種生日方法。一季上山一次，每次其實都是一次生日。去看看奇萊。看看他長在山上的紋理，跟山下遠眺是不是一樣安好。每次都把一部分的自己也放在那裡，然後輕盈地下山。一季一年，對山的年輪來說，畢竟都太年輕短少了。我扛著一片風景擦過了它時，忽然就明白了來時路上，那個叫做「人止關」的地方。●

■【交換週記】隔週週二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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