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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王丹專欄】 聽海
◎王丹
◎王丹
我是個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的人，很少有事情能讓我被牢牢牽扯一個小時以上，說起來有點過動症的嫌疑。但這把年紀了，應當也不是。想來是心中事情很多，因此內心世界容易跳脫吧。有一個事情是例外，就是聽海。
所謂聽海，就是聽海浪的聲音。對這件事，我是有點上癮入迷的。坐在面對大海的陽台上，聽沉悶雄渾的海濤拍打海岸，或者在海面上捲起浪頭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會失去時間的概念，突然間發現兩、三個小時過去了。換做別的事情，我會覺得太耽誤時間，但聽海這件事，我樂此不疲。想讓心情寧靜一些的時候，想讓自己休息一下的時候，想脫離現實的時候，想什麼事情也不做的時候，我都會很想到海邊去：找一家有陽台面對大海的飯店，聽海。
我也想過為什麼這麼喜歡聽海，也有一些心得。最主要的原因，我認為是海濤的聲音具有一種奇異的力量。我想，所有聽過海的人都會覺得，海的聲音氣勢磅礡，這就是力量。然而，這種力量，卻是以最單調無聊的方式展現出來的，這就是它的奇異之處。沒有比海浪拍打海岸更單調的聲音了，你坐在那裡三個小時，聽到的完全是不斷的重複；聲調或許有大有小，但聲音的旋律是始終不變的。你不可能在海的聲音中搜尋到太大的變化，除非是海嘯來了。
不知道大家想過沒有：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力量，最可怕的力量，其實就是不斷的重複。前不久看一部中國的古裝劇《御賜小仵作》，裡面提到一種審問犯人的刑罰，就是把他捆綁在躺椅上，蒙住雙眼，然後用一盆水懸置在他頭上，控制好流量，像沙漏那樣讓水一滴一滴地規律地滴在犯人的額頭上，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不斷滴水。據說一般的犯人，很快就會瘋掉；再堅強的犯人，最終也會在這樣的莫名的刺激下放棄抵抗。我可不想親自試試這樣的酷刑是什麼滋味，因為僅僅是想像，都知道這樣不斷單調的不可抗拒的無法打斷的重複，會給人產生一種多麼強大的壓力。不知道是誰想出這種缺德的刑罰，不過這比什麼老虎凳啊插竹籤啊之類的刑罰，還是高級多了。不斷的單調的重複能夠產生的巨大的力量，還有一個負面的例子，就是謊言。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那句著名的話——「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重複」是一件多麼有力量的事情，居然可以讓明擺著的謊言，最終被很多人接受。
在單調中展現出來的力量，當然也有正面的例子，那就是堅持。不管多麼艱難的事情，不管多麼黑暗的局勢，只要你堅持不絕望，堅持不氣餒，堅持不放棄，而是一點一滴，一分一秒堅持下去；也許不會有驚天動地的反抗，只要你始終不屈服，有機會就給他製造一點麻煩，再厲害的對手早晚也會被你逼瘋。所謂「堅持就是勝利」，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不用擔心你的堅持非常單調，只是做重複性的事情，要知道，這樣不斷的重複，就是力量。
話題扯遠了，但這也是聽海聽久了，得出的感想。海浪的聲音不斷重複，聽起來似乎單調無聊，只要你開始聽，就很容易被這樣的聲音困在其中難以脫離。貌似無聊的聲音，聽久了，你可以感受到那種無聲無息淹沒四周世界的龐大氣勢，而聽海最大的享受，就是能夠感受這樣的奇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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