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極短篇】王麗雯／歸零

◎王麗雯

◎王麗雯

窗邊的黃沙發是他最喜歡的家具。濃郁，俐落，可以整個人窩進去自在蜷曲伸展，又不像床遼闊無邊，需要慰藉反而分外孤單。

在這裡，不，這張沙發他有過很好的時光。喝熱可可看書，盤腿滑手機，樂在其中補綴白天未完的工作，或只是垮下來聽房子呼吸。藥，週末下午不得不烘的衣服，不知不覺養死的盆栽。亂亂的反而好，太整潔反而顯得假掰又禁欲：那抹亮黃盛放的是一種煎香，燒剩了用灰塗出來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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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落腳新地方，只要先捨得布置窗邊黃沙發，他就以為日子可以這樣永遠、一直、扎根下去。但往往沒幾年，他就得點滴變賣生活的皮屑，從這州搬到那州，X國搬到Y國，瑣碎輕薄才帶得走。最後一天，斗室只剩沙發和吸塵器。他無視成群哭窮殺價的學生，把沙發賣給一個滿身肌肉不廢話的中年人。那人付了錢，快樂地將沙發反過來提在胸前晃了晃，像倒扣布丁或八寶飯，把原先可調可控理想生活的幻覺倒光光。啊一聲，回音非常響。太多所謂生活必需品總是食盡他的聲音，甚至趕他逐水草而居。

然後他吸地板，恭候房東，繼續想下一張黃沙發。那輪廓愈來愈穩重清晰，洋溢貼體的雅量與可塑性。下一次，就下一次，他和黃沙發就能長長久久。到時他就換成血紅大沙發床，不只要肆無忌憚蹦跳，還要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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