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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離線生活】 陳雨航／別讓咖啡冷掉了
【編輯室報告】
時至今日，手機彷彿人體器官，無線網路無限包圍，我們似已很難讓自己「斷線」。世界又熱又平又擠，還能保有一份不必上傳雲端的生活嗎？本刊策畫【離線生活】專題，邀請陳雨航、陳淑瑤、鍾怡雯、黃麗群、蕭熠、Apyang Imiq、陳柏煜等作者分享他們不上線的時光。敬請鎖定閱讀。
★★★
陳雨航談費滋傑羅的晚期文章。
文．照片◎陳雨航
在多數人都離不開網路的時代，我其實也是努力地跟隨，生怕落後得太多，以致無法生存。但「努力積極」其實有限，我的線上生活因而處於「若即若離」、「又即又離」的狀態，大致上可說是「即少離多」。
離線生活裡，占比相對高的是閱讀，紙本閱讀。閱讀和紙本應該是我們那代人的習性，此時我的閱讀，特定目的少，無目的居多，無非是繼續保持對外在世界的好奇，能從其中獲致一得或幾許趣味也就可以了。
譬如說楊牧在九○年代寫的文學回憶錄第三集《昔我往矣》，裡面有總題為〈JUVENILIA〉的少年楊牧詩作，有一首詩〈午後八時十三分〉，看不出內容與題目的脈絡，稍後看了詩作的年月，猛然想起，那是一部日本電影，這位早慧的高中生詩人用剛看過的電影片名為題哩。
我也在同一時期看過這部電影，那時是小一，從鄉下搬回花蓮市區，開始有機會到戲院看電影，看的多是日本片，記得還看了稻垣浩導的三集《宮本武藏》和日本摔角之王力道山的電影……（我的離線生活裡不可避免地會有無盡的回憶啊。）
我們居住在離台北市中心約十七、八公里的新店山腳下，大眾交通工具是有，但費時也辛苦些，太座若與朋友或昔日同事聚會，我都載她出門，自己帶本書另尋一家停車場附近的咖啡店度過半個下午。
對於咖啡沒有研究，我只喝美式，什麼都不加，喝了幾十年的經驗，從微啜開始，等降到最適當（喜歡）的溫度時，加緊喝，那樣最舒服，別讓咖啡冷掉，就像打球，手感順時要好好把握。
出了門，會稍微留意一下那些街巷裡的小咖啡店，如果有機會，就去嘗試。譬如一家在桃園市的咖啡室，簡樸可親，每次拜訪了附近那家二手書店後，到那兒喝杯咖啡，開讀當天的獵獲物，感覺十分美好。咖啡店（以及其他的吃食店）能長期經營下去著實不易，何況面臨這場大疫。我喜歡的這家咖啡室，疫情初起未久便轉手成為一家便當店了。
最常喝咖啡的地方其實還是在家裡。住在台北附近的兒媳嗜喝咖啡，她偶會訂一家名店的咖啡，那是將濃縮咖啡液封在小扁圓塑膠盒裡。她來我們家時常帶一包給我，一包十盒。只要打開，倒入開水，就能喝，方便不過。我也不拒絕各式品牌的掛耳咖啡。同時，整套從豆子磨成粉濾滴成咖啡的基本「傢私」我們也都沒缺，就看心情決定要不要來上一杯了。
不會為了一杯咖啡特地到市區去，但「貪杯」有時可以是出於景致。幾年前一位老友在八斗子開了一個咖啡簡餐的「基地」，那裡朝東面海，海天景色多變而浩蕩，在家久窩尋思出門時，常會想到這裡。海風裡來海風裡去，在附近沿岸步行之後，到「基地」喝杯咖啡再賦歸。
去年秋天，在歐洲的兒子換了公司，轉換間有一段空檔，疫情之後已近三年沒有回台，便邀請我們去他那兒，他可以陪同我們到附近旅行。我因為早先已答應了兩個活動，不克出國，只能太座獨自前往了。
那時出國回來還須自主管理四天，我建議太座在家獨居，空間大且可正常生活；我反正有車又可以趴趴走，便選了一家八斗子一帶的民宿，租住四天。
我要參與的其中一個活動，是村上春樹編的費滋傑羅晚年作品集《一個作家的午後》的發表會。這位美國爵士時代重鎮的晚年也未免來得太早了，辭世時才四十四歲，早歲成名的他，後期作品銷售慘澹，導致生活黯淡困窘。他這時期的短篇小說和隨筆，不忘自我調侃，時而又充滿期待、希望，令人噓唏。
主持這場活動的出版社總編輯認真地事先傳來她預定的提問，其中居然有一個天大的題是「對照費滋傑羅與海明威的小說筆法」。我沒有想要回答這個論文題目，但這兩位作家的作品我泰半有了，趁此機緣溫故知新一番吧，便再補充短缺的兩、三本，一起帶到八斗子的民宿。我那五天四夜的行程最終成了「費滋傑羅與海明威之旅」。
活動有點波折，與談人有人確診，只好延期，終於舉辦時我已經從八斗子民宿回家，而從大家幾乎都不戴口罩的國度回來的太座也安然無恙可解禁外出了。活動時間只有一小時，談村上春樹和費滋傑羅都只能集中在《一個作家的午後》的相關文本上；海明威就留在八斗子吧，海邊的海明威。
我們的半日或一日遊多往海邊走，大致在礁溪頭城、濱海公路、九份瑞芳、八斗子基隆、北海岸、淡水這一線選點。當然也有逸出範圍和時間的時候，那是出於太座想要賞花。她的賞花訊息來自網路，成了我們離線生活的要角。
尋花賞花的旅程常常不太順利，有回去看繡球花，午後出發時已開始飄雨，我們不以為意，從國道三號繞過去，直驅萬里，衝上山去，雨霧交織，能見度極低，我們從大門外望進去，只隱約看到三、五朵繡球花漂浮在海浪般的雲霧上，旋又沒頂無蹤，完全無由觀賞。
去年三月下旬，太座興起到嘉義八掌溪畔看黃花風鈴木，我剛好得知嘉義市立美術館開展陳澄波，便決定兩個目標兩天一宿立刻出發。中午過後抵達嘉義市，當天是星期日，鑒於一般展覽型的館院多休星期一，便先去了嘉美的「人．間──陳澄波與畫都」展。第二天下了雨，驅車到八掌溪畔，闃其無人，一片蕭索，原來花期已過，花都枯萎落盡了。幸好前一天的畫展十分令人滿意，賞花不成不致敗興。
又到了繁花爭豔的春天，賞花人舉棋難定，先是想去苗栗銅鑼看炮仗花，出發前改成兩天一夜到日月潭／九族文化村賞櫻。住在日月潭畔，天氣晴朗，連假前的非擁擠時段，我們在外國觀光團客和團體旅行的小學生間，乘船遊湖看盡水光山色，搭纜車凌空俯覽盛開的緋色櫻花。
銅鑼的炮仗花海公園也無須放棄，它在回程從高速公路轉縣道沒多久的路上。果然瀑布般的橘紅色炮仗花海帶給我們又一次的視覺經驗。
櫻花與炮仗花的看好看滿，是一次成功的賞花行。我們滿意地轉回高速公路，融在黃昏的車潮中回家。
當晚，就在疫情已趨緩和的此刻，我們也隨波確診了。●
頭城看海。
銅鑼炮仗花海公園。
晴天再看繡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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