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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朱天衣/小時候的零嘴 - 穿過味覺的記憶

2024/04/04 05:30

圖◎太陽臉

◎朱天衣 圖◎太陽臉

有時回頭看看我們這一代成長的過程,會很訝異是如何安然長大成人的。怎麼說呢?六○年代、七○年代,是個還沒環保、還沒食安觀念的時代,物資極度匱乏,基本用度日常吃食俱備就不易了,是不可能多講究什麼,更不敢挑剔什麼,有什麼買什麼,買什麼吃什麼,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這麼過的。

在小學階段,家裡漸漸開始使用衛生紙,那種潔白柔軟的衛生紙。經濟狀況顯然好很多的外公家卻仍持續用著土黃色的草紙,是城鄉差距嗎?只記得寒暑假待在那兒的時光,挺痛苦的就是如廁這件事,一是必須蹲姿,另一是邊上著廁所得邊搓揉那粗糙硬質的草紙,待縐縐軟軟的,才好擦屁股完事。不過曾聽長我五歲一樣鄉下長大的朋友,童年的他們是連草紙都沒有,用的是竹片,這竹片用後並不丟棄,拿到河邊洗刷了再反覆使用,別說現在孩子聽不懂,連我也頭殼冒三個驚歎號加問號,那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真真是天方夜譚呀!

我升格少女轉大人時是在國二,正好趕上衛生棉的到來,那是多麼幸福的事,即便當時的棉墊既不防漏,也無翅膀固定,更沒什麼日夜分別加強加長版的,但較之於母輩,得用破衣碎布裁就,吸收力差,透氣也談不上,那才是苦呢。

上國中從郊區搬進城裡,開學很久了,班長實在忍不住過來提醒,制服白襯衫會透明,不好就這麼空盪盪穿著,要媽媽幫忙買件內衣什麼的。實在不怪媽媽疏忽,我發育忒遲緩,童稚身形和國小完全沒差,只有蛋黃區裡的城市少女才會注意到這吧!經此提醒,我終於穿上襯裙,這一穿就直接穿到國中畢業,這也讓我逃過了馬甲式的胸衣,這古早內衣一排有十幾枚小鐵鉤,還設計在側面,穿著時一個不慎上釦扣下釦,便得整排重來,我就看過母姊趕時間還為這裹布胸衣弄到欲哭無淚。輪到我時,內衣現代化剩兩只鉤,穿戴輕鬆,且清爽透氣,對動不動就生痱子的我,真是躲過一劫,晚熟也有晚熟的好呀!

在吃食上不太看得開的我,一路長成過程就沒那麼幸運了,除了野果子天然健康外(但也需具備神農嘗百草的能力與勇氣),所有需花錢買的零嘴,幾乎都是混在色素堆中的,最便宜最耐吃的話梅、芒果乾,全被染得紅豔豔,吃著像塗了口紅般地誇張,連神經大條的母親都禁制我們吃食,有時和友伴放學回家路上吃得歡快,待進村前,便會努力用袖口裙襬狠命擦拭,再互相檢查嘴邊是否殘存犯案線索,接著彼此張開血盆大口伸長舌頭,看看那紅豔是否清理乾淨,有時還得動用爪子,把舌苔給刮一刮。

消滅罪證手段繁複,但那芒果乾著實誘人,酸滋滋又耐嚼,一小條可玩味許久,非得嚼到泛白起毛才肯放過,是孩子吃得起的零嘴。紅話梅吃起來花樣就更多了,可乾吃可泡水喝,這總讓我選擇困難,欣羨同學水壺裝著泛紅液體夾雜著兩顆膨脹梅子,但也清楚那看似美麗的酸梅水,其實像洗杯水一樣淡寡,浸泡後的梅子也失去原來的濃郁,真箇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幾經掙扎,大多時候,還是會選擇乾食。我會先舔食外面一層鹽粒,再像囓齒類一小口一小口品味果肉,而後剩下的果核丟進嘴裡,咂巴咂巴又可以享受好一下子,待等全無滋味了,便把殼咬開,吃那苦苦的梅仁,最後把殼嚼至細碎一樣吞下肚,如此物盡其用,連那梅子都要感動吧!

不管芒果乾也好,酸梅也好,從沒整包買的,一毛兩枚是擱在捲紙裡賣的,雜貨店收羅孩子們廢棄的作業簿,一張張撕下捲成冰淇淋甜筒狀,不只裝梅子、芒果乾,連其他西瓜糖、健素糖……都這麼裝著賣的。

小時候稱做小皮球或彈珠糖的西瓜糖,那繽紛自然是色素裝點的,外面裹上一層冰晶糖粒,特有一種朦朧美。而色素之於五顏六色的健素糖,也是功不可沒的,孩提吃時,總會依顏色好惡順序品食,最後總把手染得像塊畫布。爾後長大,看著神似的MM巧克力糖廣告:「只溶你口,不溶你手。」不知這詞是否台灣獨有,若是,那這廣告人幼時一定也被掉色的健素糖「塗」毒過。

這健素糖也有不裹糖衣的,裸身示人該是挺健康的,古靈精怪的二姊就獨鍾這一味,不想長大成人許久許久後,一則新聞報導竟說,這健素糖原本竟是用來餵豬的,這是提升了豬,還是貶低了人類小孩?也或許基因有百分之八十四同源的人與豬,本就該吃一樣的食物,大人不也常說孩子多當豬養嗎?

一樣滿是色素合成的還有橘子水,裝在寬一公分、長三十公分的塑膠管袋裡一條條賣,那橘真是亮眼,很難輕忽它的存在,咬開,色素味滿溢,若凍結成冰棍,一吸吮,那豔橘直衝進嘴裡,手中剩一只透明冰棍,和插支木棍販賣的冰棒是一樣的,管它豔黃鳳梨、紫藍葡萄、大紅西瓜,吸吮後皆成蒼白透明,七彩色素全吸到嘴裡。

一樣長條形的塑膠管袋裡,還會裝著不明糊狀物,吃起來微酸,有白色粉色分別,口味一樣,染成亮粉色全為吸引孩子吧!這微酸糜狀物,有陣子也曾裝在網球大的小氣球中販售,為著吃完還有小氣球可玩,我買過吃過,一股濃郁的氣球味撲鼻,連幼稚的我都知道,這零嘴吃多了性命堪憂。

另還有兩種同樣螢光粉紅的糖果,一像牛奶糖小四方用蠟紙包著,紙上印著和黑人牙膏肖似的mark,吃起來涼涼薄荷味,確實和牙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另一則是「白雪公主」泡泡糖,一樣甜中透著涼涼薄荷氣息,那時還沒「青箭」,還沒一切口香糖。這「白雪公主」的甜涼氣味消散得快,卻可嚼之再嚼,還可吹出個大泡泡,那可是孩子樂此不疲的事,時不時便比賽著誰吹的泡泡最大最圓。

兒時巧克力是稀世珍寶,進口難得,在地廠商便土法煉鋼製造出一堆顏色棕褐、隱隱帶些人工香料的巧克力,它們都有一個共通處,就是難以融化,就算嘴裡再高溫再多口水,也難融解那臘質的頑強,真的很好奇是用什麼素材製作的。升小五時,市面突然出現一種牙膏狀的巧克力,打開帽子,會有濃稠深咖啡色的液體流出,舔一口在嘴裡,倒是滿滿巧克力香,價錢特別貴,也只吃過一回,且是省著分了好幾天吃,最後還努力將那錫質管狀包裝用鉛筆滾了又滾,壓搾出最後一滴汁液才罷休。

其他,是有一些零嘴可遠離色素的荼毒,但卻不太知道是何物,如學校福利社賣的小包裝顆粒狀如麥仁的東西,似乎用醬油炒過,焦香焦香的,另一是像榕樹鬚般截成五公分長短,用紅紙頭紮成一小綑一小綑,嚼著有肉桂味,是少數我欣賞不來的零食。

說起學校福利社,那真是令人又愛又恨的,是因為不鼓勵孩子吃零嘴嗎?整個學校兩千多個學生,那福利社卻只有一坪不到,對外還只開了扇窗,窗裡放著張桌,那桌上木架一格一格約莫十來個,每格十公分見方(爾後長大看過賣種籽的店,用一式一樣的格子架裝盛菜籽),各自放著不知所以的零食。每到下課蜂擁而至的人潮擠滿窗前,那景況完全像逃難時拚了命要爬進火車廂,我曾伙在這難民堆中努力想買包酸梅,幾次眼看就要逼近窗口了,卻又被買好退出的人給帶了出來,直至上課鐘響,裡頭坐檯販賣手忙腳亂的老師,也被搞到火氣十足地關上窗戶,我是什麼也沒買到,還被擠到辮子散亂如瘋婆子。

對健康衛生還不甚了了的大人們也好不到哪去,塑膠袋還未出現時,報紙是最佳包裹材料,魚、肉用它包覆可吸血水,油條燒餅則可吸油漬,至於饅頭豆腐也用它打包,那就等著看油墨字跡拓印在白孚孚麵糰豆腐上,還來得個清晰,爾後複印機能做到的效果也不過如此。

真是什麼樣的風什麼樣的水,養出一代什麼樣的人,小孩吃色素,大人忙著吃油墨及不明添加物,若再加上餿水油、工廠排汙……我們這一代和父輩,當然付出不小代價,端看癌症四十年來始終位列台灣死亡之首,便知其凶險。然但凡闖過來好生活著的、我們這代戰後嬰兒潮的,卻在一切資源匱乏的島嶼,創造出世界級的奇蹟,真箇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最好的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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