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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 隱匿／時代的狼爪
◎隱匿
◎隱匿
Me too風暴讓我想起許多往事。我大概因為從不參加藝文活動的關係，免除了遇上權勢者的騷擾，但是過去遇上各式各樣無名人士性騷的經歷，卻是說也說不完。
從幼稚園時期被鄰居叔叔帶去家裡觀看噴泉秀開始；小學時另一位鄰居叔叔則以指導為由，親手演練往後絕不能給人摸的部位；接著是高中路上遇見的苦惱大哥，懇求我前往幫助初經不知所措的妹妹，而當我在大門口等候他帶妹妹下樓時，毫不意外瞥見他在樓梯間手淫的畫面，接著當然我就飛也似地逃走了。
再來是我最常遇見也最不擅長對付的痴漢。數不清曾在擁擠的交通工具上遭遇過幾次伸出的狼爪，每一次我都希望自己能大聲將他糾舉出來，但無論如何我就是做不到，最後僅僅練成了超強遁逃之術。這些事在我心裡留下的陰影，主要不是那些伸出的手，而是當時我不斷自責：就是因為有我這樣懦弱的人，那些惡徒才會愈來愈膽大妄為。
但現在的我已經完全明白了，這就是我累世的業障，直白的說法就是：偶包。
值得一提的是，有次遭遇痴漢時，當時的男友在旁而選擇默不作聲。他絕非怕事之徒，純粹是想瞧瞧我會如何面對，當我們終於下車之後，他憤怒指責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甚至享受這樣的經歷……我現在只記得我在崩潰之餘說了看似氣話，但極可能是事實的一句話：「就算有人要殺我，我也沒辦法大聲喊叫。」
這是真的，非偶包人士根本無法體會，偶包的來歷與去向，唯本人略有所知。有很多次我與人爭執，我自認已喊破了喉嚨罵他，但對方卻聽不清楚，疑惑問我：「你說什麼？」導致我每次與人吵架都失敗。
我就連被插隊也敢怒不敢言，開書店時，甚至曾親眼看見有人偷書，卻無法大聲糾舉他，而是默默地跟著他走樓梯下去一樓，再請他把書還給我。
而我這輩子應付得最好的是暴露狂，我只能說暴露狂遇到我，真的是他們倒楣。暴露狂又稱露陰癖或露鳥俠，這其實是一種病，可能是在正常性愛中無法得到滿足，所以嗜好在年輕女性面前露出陽具，似乎唯有從這些女性的驚恐尖叫聲中，才能得到全然的滿足。
如前所述，我是個偶包人士，我怎可能在區區一條陽具前尖叫呢？我甚至連驚恐的表情也未曾有過，再加上我很早就明白暴露狂的心理，所以每次遇見，都以一張面無表情，甚至帶著同情的眼光直直盯著他看，因此每次都是對方落敗，逃之夭夭。
有一次逛書店，我正蹲在地上專心看書，突然發現極近距離的前方，出現了一條裸露的陽具，因為書店燈光明亮，那形象可說是鉅細靡遺，清楚得過分。我可以想像這時若換成別的女生，一定會嚇到跌倒吧？但我只是默默起身，冷冷看了他一眼（記得那是一張渴慕且期待的前中年期男士的臉），接著馬上環顧四周，察看是否有別的受害者，最後我走向獨自顧店的女店員，請她保持鎮靜，並打電話報警。可惜在警察來到之前，那人已被我們這兩位年輕女孩冷峻的目光嚇得毫無興致，落荒而逃了。我甚至記得他將褲子穿好，轉身離開前掃了我一眼的那種落寞的表情。
回想起來，這些事確實都曾是心裡的陰影，最嚴重的是小學時的遭遇。在我那個年代，家長和老師對這些事總是諱莫如深，即使不得不提起，態度都像在說什麼不可告人之事，於是小孩自然也將此視為禁忌，不敢也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口，進而將這些他人的過錯，化為自身羞恥的印記。
我現在心裡當然已無罣礙，年紀換來一雙局外人的眼睛，讓過去的一切變得如此清晰明朗，只是，我在迷茫中曾失落的那些珍貴之物，有許多是本來可以保留的。換個說法，如果我從小接受正確的教育，我的人格將正向而陽光許多，或許吧？
幸好，時代正在改變，我認識的女孩之中，竟有人曾將痴漢的惡行以手機錄影存證，接著請司機把公車開到警局，將現行犯扭送法辦！對此人我真是說不完的崇拜與景仰！而現代的孩子已從小接受性平教育，家長的態度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了，因此，我仍樂觀地相信：時代正在更新，未來或許並非毫無希望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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