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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失去與懸念】 鍾文音/時光紀念物
◎鍾文音
◎鍾文音
不知何時,「錶」都變成了「表」?
但我喜歡帶「金」字的,因我的姓帶「金」且母親愛金的喜氣。
整理母親遺物,有整盒的金錶,多是會褪色的鍍金,也都不走動了,像母親般地時光停滯。
這讓我想起童少時和母親購物屢屢引起的兩端對立。我愛的她不愛,她愛的我不愛。比如第一支錶,錶芯有史努比與糊塗塌客相依偎。那是母親在寶島鐘錶被我嚕很久才買的,她並非不捨得買,而是嫌棄卡通感,她喜歡亮晶晶的,好像買了可以傳家似的那種。
母親的珠寶盒有幾串珍珠項鍊,約是她去沖繩旅遊時買的,她去了那島玩了兩次,因為她不知道琉球就是沖繩,鄰居招人,她就跟去了。
整理遺物是一趟又一趟的往事回憶路。循著物件就可以抵達失去的時光座標。
留下什麼丟棄什麼?
困難的是物件還沾染著生者的印記,刻痕歷歷,一幕幕翻轉。夾殺處在過去與未來交岔口的心發燙,眼潮濕。
幾乎是要閉著眼才能將拋棄之物入袋裝箱。
最後留下兩件毛料大衣,其中一件還是深藍與桃紅的撞色流行款;一件千鳥格紋西裝外套,一件防風登山外套。
記得有年母親穿這外套是我們去合歡山,但才爬到中途,她就直喊頭痛,過了許久仍頭痛欲裂,我們只好先下山。一到山下,她頭就不痛了。
後來我去青海西藏一帶旅行,才知那是高原反應。
現在仍有幾箱遺物擱在角落,等待時光幫我定奪。
只是有的物已生根,除非翻新,不然記憶就一直銘刻在那裡了。
像是瓷磚牆。
小時候聽母親對父親說,去叫人來「安泰魯」。那是長長的雨季過後,到處反潮,手指滑過一片潮濕,牆成哭牆。
安泰魯,安泰魯,我重複聽著念著,覺得有趣,聽起來像是漫畫的男主角。後來養的一隻狗就被我叫安泰魯。
來了工人,看他們刮去斑駁油漆,抹上水泥,貼上瓷磚,才知安泰魯是貼瓷磚。安是動詞,泰魯是英文tile的日式發音。
語言大混血年代,父系詔安客,母系閩南語,混上祖父輩們的日語,再加上我的中英語與流行語,從此鮮明地形塑了我寫「島嶼三部曲」的語言基材。
兒時和母親搭父親的車,他們都將卡車說成發財車,把渴望說得極其明白。母親在旁老像教練似地提點父親過彎時要抓好含兜魯,原來含兜魯是日語方向盤。
時光紀念物還有為了載坐輪椅的母親往返醫院或帶她偶爾去看海的車子,當年基於安全與可收納輪椅,分期貸款買了後座頂高的小車。
於今有時驅車去看海,仍會慣性地轉頭望向後座,瞬間撲空的目光,迎來的是後窗映照的滿天夕霞或者滔天大浪。
突然,手握著含兜魯,眼裡已是一片霧中風景。●
■【失去與懸念】隔週週一見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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