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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 丘光/初識契訶夫 - 作家黃春明談契訶夫

2024/02/19 05:30

◎丘光

◎丘光

彼得.謝爾蓋伊奇卸下馬銜,牽馬去馬欄。我站在門檻旁望著斜斜的雨水如條似帶地落下,等著他安頓好;這裡的乾草聞起來甜得撩人心緒,這氣味比在田野上更是濃烈;天色在烏雲和雨水籠罩下愈見昏暗。

──〈某某小姐的故事〉

「我覺得契訶夫這篇小說很有詩意,我很喜歡,他寫到屋子裡的乾草味比田野上還要濃,我在農村待過,真的是這樣……」

我在2010年邀作家黃春明參加「契訶夫我願為你朗讀」活動,我問他為什麼選〈某某小姐的故事〉這篇來朗讀,他的這個回答令我印象深刻,尤其在我日後閱讀契訶夫時,會讓我特別留意去感受這類日常細節的表現。

契訶夫透過一個農村日常味道的抒發,使人感受到雋永美妙──這種詩意,或者說抒情性,把擁有共同感受的人聯繫了起來,讓處在另一個時空下的黃春明感受到,並將契訶夫放在作品中的那股乾草氣味轉述傳遞給我,使我對小說中那個場景的感受格外豐富。這是我第一次在書本之外藉由另一位創作者的轉述而體認到契訶夫的詩意,這種透過非書面的經驗得來的認知令我很是感動。

身為契訶夫的譯者,我非常珍惜這樣的交流,因為由此得來對契訶夫的詮釋是極為可貴的,也有助於我日後的翻譯工作。

在朗讀會之後,這十多年來,我有幾次與黃春明先生交流的機會,每次聊到俄國文學,他總是盡興地跟我們聊他是怎麼開始讀契訶夫,以及閱讀俄國文學的機緣巧合,有些過程頗為戲劇性,因此我想藉機梳理一下黃春明與契訶夫之間的文學脈絡。

看了會想哭

這要從黃春明在羅東中學念初中二年級的時候講起,當時的國文老師叫王賢春,有一次的作文題目是「秋天的農家」,他作文寫完交上去後,王老師認為他寫得太好了,甚至懷疑本省的同學不可能寫得這麼好,就說:「春明啊,作文要好不能抄喔。」

黃春明被老師誤會,很不服氣地說:「老師若不相信,就讓我再寫一篇。」

王老師便出了另外一個題目「我的母親」,黃春明愣了一下,說母親在他八歲時就過世了,要寫什麼?老師說可以把對母親的印象寫出來。於是他回家寫下對母親的思念,寫著阿嬤說「恁老母去天頂矣」,寫著他夜晚看著天空,上面有星星,有烏雲,卻看不到媽媽……

隔天王老師看過這篇作文,紅著眼眶對他說:「春明,你這篇寫得很有感情。」並且覺得這孩子有寫作天分,就送了他兩本書──《契訶夫短篇小說集》和《沈從文短篇小說集》。

黃春明很喜歡這兩本書,很快就讀完了,契訶夫和沈從文從此對他日後的寫作產生很大的影響,其中契訶夫筆下的小人物悲慘遭遇引起他極大的同情心,特別是像〈萬卡〉這類描寫可憐小孩受苦的故事。這是黃春明對契訶夫的初相識。

性格叛逆的黃春明從小是鄉親眼中的「壞孩子」,念高中、師範時期被退學多次。當他被台北師範退學,轉學至台南師範時,在一門測驗統計課堂上聽到老師說:「凡是存在以量的,皆可測量之。」他便舉手發問:「老師,孟子說人性本善,善也存在啊,怎麼測量?」看老師一時答不出來,他得意地再問:「老師,荀子說人性本惡,惡也存在啊,怎麼測量?」結果老師氣得說:「你給我出去,你這個台北師範的垃圾。」

「我被老師趕出課堂後,」黃春明說,「那個時代不能待在外面,我就在圖書館晃,東看西看在書架上頭發現一綑綑報紙包起來的東西,我好奇地拿下來,一看上面寫著禁書兩個紅字,我更想看了,翻開裡面有很多俄國文學小說,還有很多科學類的書……」

這是黃春明與契訶夫的再相識。那時候俄國文學翻譯書被歸為左派,是禁書,市面上很難看得到,在這次機緣巧合下,除了契訶夫,他還看到相當完整的一批俄國文學經典,包括從19世紀初的普希金、果戈里到20世紀初的高爾基等作家。整體來看,學生時代的黃春明在契訶夫那裡看到社會寫實,意識到社會問題,這個自覺在他成為作家後日益發酵,他憑藉自己對社會生活的細心觀察,漸漸意識到自己也可以把看到的社會問題寫出來。

「契訶夫的小說我看了會想哭耶,」黃春明回憶著說,「我看到〈萬卡〉的小男孩遭遇,就想起自己的媽媽,還有〈睏〉的小女孩,都讓我想到自己村子裡的貧困生活和人物,我就想把那些人物寫下來。」

「我不敢說絕對,」他接著補充,「但我覺得有受契訶夫的影響,比如說我寫〈魚〉,小小的小孩子被送去做學徒,他記得阿公說下次回家時帶一條魚回來,因為住在山上的阿公想吃海魚不方便,有一天他真的借了腳踏車帶了魚回來,本以為可以讓阿公高興一下,但魚卻掉在半路上被卡車輾糊了……這都是像契訶夫的東西。我覺得他的東西能感動,不是理論上的感動,是你做為一個人,一個有同情心的人,一看就覺得:喔,這樣啊!」──這種人心自然而然的感動,無論契訶夫或黃春明,都在各自的作品中傳遞給讀者,我感受到了。

我們是從生活裡面舉例比喻

契訶夫的妻子克妮珀有一次寫信問契訶夫:「安東,生活是什麼?我一點也不懂。我很心煩鬱悶。」契訶夫回信:「妳問,生活是什麼?就好像在問,紅蘿蔔是什麼?紅蘿蔔就是紅蘿蔔,再也沒別的了。」──生活對克妮珀來說似乎很抽象,因而心煩,契訶夫的信看似沒給妻子一個正面的答案,但他從生活裡舉例比喻,或許這反而能讓妻子釋懷一笑,面對生活。

「讀書人真的很多不知道生活,所以就活在沒有動詞的生活裡……我們創作絕對不是從理論開始,我們是從生活裡面舉例比喻。」黃春明特別強調過生活對於創作的重要性。

幾次聊天下來,我覺得黃春明和契訶夫之間有一些相似之處:善於觀察社會現象、批判社會問題,語言有幽默感,最主要的是,他們寫作都以生活為師,舉生活為例。

「以前那時代因為常吃地瓜很會放屁,冬天屁一放,老師就說趕快把窗戶打開,本來放屁有共鳴的作用,自己有屁不大敢放,但是聽到一聲有人放了就放鬆了,噗噗噗,這個寫小說才好玩呢,貧窮裡面有眼淚也有笑話……」──我喜歡聽黃春明講這些細微小事,看似尋常生活,卻充滿了細膩的人性心理轉折。

讀黃春明的故事我們不是遠遠望著一幅幅靜態的生活圖景,而是能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現實生活、心理狀態彼此牽動起伏,時不時也牽動著讀者,這是生活的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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