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 鄭郁萌／長腳蜂

圖◎徐至宏

◎鄭郁萌 圖◎徐至宏

幾個月前，陽台上其中一盆吊掛盆栽底，被築了一個蓮蓬般的小巢，有幾隻黃色的蜂類在上頭攀著。

一開始室友很緊張，為了安全，直覺想滅了牠們。但是後來我上網一查，發現是常常在家戶築巢的黃長腳蜂。這種蜂性情溫馴，喜吃花蜜與小蟲，我猜牠們是看上旁邊正盛開的一樹紫色金露花，覺得讓牠們安居也不是什麼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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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讓牠們住下來了。那盆他們寄居的盆栽叫百萬心，葉圓肥厚，宛如綠色珍珠，長長垂下的枝葉像是古代女孩出嫁時的珠冠，有時中間開了花，便綠白相間，非常好看。它提供了蜂們良好的天然遮蔽，常常見到牠們閃過層層珠簾，颼地一下鑽進盆底，從外頭就看不太清楚牠們了。

百萬心一週只需澆一次水。既然樓下有房客，每次我澆水便特別小心，盆底滴水，牠們也很耐煩地往旁邊挪一挪，或是飛到紫色金露花枝上等待水滴完，然後再悠悠飛回來。

我常常替紫金露花施肥，今年花開得特別好。

長腳蜂築巢是為了養下一代，牠們自己並不住，只攀在外頭。過了一陣子，巢洞口開始有些被白色封住，裡面有著純白的幼蜂正在成長。有時我會看著那些長腳蜂們飛進飛出、半透明的白色巢洞彷彿有動靜，我便做著像祖母般的無害幻夢。

但是，生命並沒這麼順理成章。

某天清晨我走到陽台，聽到盆栽底傳來「嘶～嘶～」的聲音，走近一看，一隻非常大的虎頭蜂正在撕咬開每個白色巢洞，拉出一個個的白色幼蟲開懷大吃。牠速度奇快，一口一個。旁邊的黃長腳蜂們沒有攻擊、甚至沒有躲、沒有逃，牠們只是安安靜靜攀在旁邊，怔怔看著虎頭蜂一口一個，逐漸吃光牠們的幼蟲。

這是大自然，我沒有權力妨害。但是我至少可以做的是，先澆一大盆水給盆栽，那是我合情合理的每日工作。虎頭蜂被兜頭大水淋到，嚇得飛很遠。黃長腳蜂們很習慣了，悠悠飛到紫金露的花枝上，我不知道牠們有沒有看著我，我不知道牠們怎麼想。

我知道，虎頭蜂會再回來，該澆水的時候我也會繼續澆水。或許黃長腳蜂們能重建家園、再次繁衍，或許不能。

但至少我們曾經一起在這個春天，一起面對過外敵，也一起共享過一樹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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