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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牛仔攔下卡車
◎熊一蘋
張和女友分手前和我有過一段對話。
「你什麼時候跑去攔卡車的？」我說。「上電視嘍。」
「攔？」
「華隆罷工啊，你不是跟一群學生躺在地上攔車。」
「我靠，真的假的。」張點起菸，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我沒看到攝影機拍過來啊。」
「從你們腳底拍上來的，怎麼看得到。我是看到你的褲子。」
我指著張現在正穿著的牛仔褲。那是他唯一的一條，也已經被他穿成獨一無二的破樣子。
張把煙吐了出來。他在入伍的半年間學會抽菸，但顯然還不習慣，吸吐的動作很誇張，像古惑仔電影的小混混。煙團吐得很濛，一離口就散了。
「好抽嗎？」
「就淡。」張說，「要熄嗎？」
菸味的確不嗆，還有點香，所以我說不用。
「被人家塞了一包，要趁回家前抽掉。」張說。「欸，不要到處說我去華隆抗議。我是請榮譽假偷偷去的，沒回家也沒找女朋友，他們還在逼問我那個假什麼時候要休。」
「那你被罵根本活該。去抗議有什麼好偷偷的？」
張沒有回答，熄了手上的，又點起下一根菸。「我竟然在當兵之後才學會抽菸。明明連你吃飯睡覺都要管，卻不攔你抽菸。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你想批判什麼就說吧。」
張從以前就是很多大道理的人。這樣講很不負責任，但有他帶著道理到處耀武揚威，我才能感覺這個世代仍然活著。看到入伍的他突然闖進華隆罷工現場，又看到那樣的人現在一副孬樣坐在宿舍門口抽落魄的菸，我想起在電視看過某部武俠片的幕後花絮。下了戲的演員窩在折疊椅上，背景一片寬大的藍天綠地，風吹動厚重的衣飾，古裝巨星茫茫然捏著PSP瞎打，毫不在意側錄DV逼近。
我想釣張再說出什麼讓人激動的話。
「想批判什麼的是你吧。你變尖銳了。」張以師父的語氣說。
「……是喔。」
「我當時沒想太多，既然有假，就乾脆跑到苗栗去了。那時不太想看到熟人。」
「那為什麼要攔卡車？」
「不攔就不會去了。看起來很危險，不過這裡可是台灣，那些都是秀。其實大家都只是想要解決一些問題。你看，要是你把MP3拿出來想聽音樂，結果耳機線纏成一球，很難解開，那要怎麼辦？」
「慢慢解。」
「我也只想得到這個方法。」張說，「明明把線頭先找出來，再丟給一個人慢慢解就好了；但是大家都搶著要解，結果只會愈搞愈亂。」
「等一下，你說的是亞歷山大的傳說吧，他不是直接把死結劈開了嗎？」
「劈你媽啦劈。」張笑出來，「劈了你還能聽音樂嗎？」
「但他劈的是死結欸。」
「誰知道那結死透了沒有，搞不好可以救活啊。」張嘖了一聲，「哎，他做的也沒錯啦，可惜我沒那麼有種，說劈就劈。」
張手上的菸又白白燒掉了一根。他說只是點來燻燻手指，總覺得有股煙硝味散不掉。搞不好他就是為了這個才學抽。
這是張和女友分手之前，與我的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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