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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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我愛傅立葉---上

2006/04/17 06:00

編輯室報告

去年榮獲第一屆林榮三文學獎小說三獎的作者賀景濱,以戲謔與感傷並存的科幻筆法,將現世人生的欲望和惆悵寫成短篇故事〈去年在阿魯吧〉。今起三天,本刊特別刊出作者最新續篇故事〈我愛傅立葉〉──原來,那個偷渡了人性種種的科幻巴比倫尚未歇業,人物仍陸續登場……

◎賀景濱 圖◎阿尼默

一、你喝過鬼釀的啤酒嗎?

他看起來好疲憊。

不是通宵熬夜後那種無力,也不是腦汁耗盡後那種虛脫,而是靈魂不在身體裡那種空空的感覺。

JTB說,自從老婆跟人跑了以後,他一直就醬。

應該是現實世界裡的老婆吧,我想。

他叫狄克吹吸(Dick Tracy, DT)。很少人看到他笑,即使有,也只是嘴角一抹淺淺的苦笑。他總是一個人, 靜靜坐在吧台一角, 靜靜喝他的L aGourmande。比利時一家叫Fantome小酒廠釀的啤酒,酒標上是幢陰森森的中世紀鬼屋,畫得模模糊糊的。據說屋裡的鬼魂,每年都會依季節的特性,送出不同的啤酒配方。

「你又在喝那種什麼鬼啤酒啊?」我過去跟他搭訕。

「鬼才喝這種啤酒呀。」他杯子裡的晶片搶著回道。

原諒它吧,我猜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麼。

等到下個世紀,晶片變得比較聰明後,也許我們會懷念起這些無聊的對話。

「去年秋天的配方?」我瞄了一眼酒瓶:「味道怎樣?」「去年,大豐收哦。」他笑了,淺淺的、苦苦的笑:「你以為鬼釀的啤酒就會有地獄的味道嗎?」他倒了一口給我。金黃色的汁液,酒精度才七趴;比較起來,有些修道院釀的黑啤酒,口味更重,更像是地獄來的。

「如果這真的是鬼的配方,那這隻鬼應該滿開朗的。」「你以為悲傷的鬼就會做出憂鬱的酒?」我再聞了一下杯緣,有一縷淡淡的,卻很複雜的清香,徘徊在杯口。

「如果連鬼的世界都還要虛擬人的世界,那做鬼又有什麼意思?」「可見我們對鬼的誤會太深了。」他點點頭:「我們口中的鬼,其實都是虛擬的人。」「應該說,其實所有的藝術,不管是文學、舞蹈、音樂還是電影,不管是寫實還是抽象,都是在虛擬人生。只不過類比時代的人叫模擬,數位時代的人叫虛擬罷了。」「照你這麼說,虛擬實境的技術發展到這個地步,讓我們都活在藝術中了?」「不,照藝術最原始的定義,我們本身就是藝術。所有藝術都是人為的,而我們都是人為的虛擬人,Cybermanity,不是嗎?」MaDe,我又說到哪裡去了。狄克吹吸彷彿若有所思,對著杯裡的氣泡發呆。

我叫了一瓶Blanche de Chambly,仿比利時風味的加拿大小麥啤酒;用來解渴,實在超優的。清爽的檸檬和橙香比H o e g a a r d e n 還多了點, 就少了Hoegaarden那蜂蜜般的底韻。

「那你心目中,真正的鬼是什麼樣子?」我想到去年PKN說過的超弦理論:「如果真的有鬼,應該不會在這個四維時空吧。」「不然呢?」「如果人是二維的,就沒法吃下三維的披薩。」「從來沒看過鬼吃三維的食物。」「所以囉,鬼不是小於三維的,就是大於四維的。」我不禁為自已亂七八糟的反證得意洋洋起來。

「他們好像可以自由地來來去去,也沒有時間這個維度的問題。」「可見他們一定是藏在超弦世界的某個角落裡。

」我說:「不過,我覺得他們酒量一定不太好。」「怎麼說?」「你看你喝的,酒精度才七趴而已。」「你意思是說,在超弦的世界裡,會有二維的酒,或是五六維的酒?」大概是吧。至少我聽得出來,狄克吹吸的邏輯推理還滿嚴密的。我應該可以把ROM的問題交給他處理。

「那你認為鬼會不會做愛?」狄克吹吸沉吟半晌,竟然問了一個很狄克的鳥問題。

「一個二維的BB,可沒法接受三維的GG。」「所以鬼不會跟人做?」「對啊!可見叫人家去給鬼幹,超沒營養的。」「那鬼會不會去幹鬼?」「那不就變成鬼打架了嗎?」「這麼說來,鬼並不會繁衍後代囉?」他好像還不死心。

「鬼如果能自體繁殖,還需要人去變成鬼嗎?」「對厚,我怎麼沒想到?」他敲敲自己的腦袋:「那鬼應該就不會有同性戀、亂倫或通姦的誘惑了。」「那打死我也不要當鬼。」MaDe,酒喝多了就有這種壞處,談事情常常忘了先定義。不過,話說回來,這不也是我愛喝酒的原因之一嗎?

二、怎麼看就是不對勁

「JTB說你以前開過徵信社?」「是啊,開到老婆跟人跑了。」他好像已經習慣命運對他開的玩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我想要你幫我調查一個人,不,一個鬼。」「怎麼說?」「一個已經死掉的,但還躲在巴比倫的記憶體。」這句話,果然喚醒了他心中那隻好奇的小貓。我們互相交換了加鎖加密的記憶信任憑證,保證不會把資料洩露出去後,我把ROM生前最後的記憶播放給他看。

阿魯吧裡人漸漸多起來。JTB放了首比較輕鬆的香頌〈我在巴塞隆納喝下午茶〉。鄰近吧台的小桌,有對情侶正抱在一起摳摳摸摸。不遠處,有人正高談闊論今天的股價指數。我始終搞不懂,這些在現實界可以輕鬆實現的瑣事,為什麼還要搬到虛擬世界來上演?是為了讓巴比倫更加真實嗎?他們是自己來亂的?還是官方指派的背景?「不對,不對,」狄克吹吸喃喃自語,要我把ROM的記憶再放一遍,有些片段還特別要求慢動作。

「還是不對勁。」他指著停格畫面中的車子說:「就假定這是一場車禍好了,你看到沒,出事前一秒,她對面來的車子正急著左轉。」「你怎麼知道?」「你看它右腳的輪胎已經跪下去了,左腳也快舉起來了,表示車子正受到強大的離心力。」離心力我懂,就是物體在做圓周運動時,沿著切線飛出去的那種力。我上一次坐雲霄飛車時,GG也曾差點沿著軌道飛出去。據說那一段的設計靈感,來自著名的華德利連續三螺旋轉,側向加速力高達兩個G呢!「但是,」他讓畫面前進幾格,「你看她的手,卻還把方向盤往右打,好像是故意迎合對方撞上去的樣子。」「嗯,這不符合動物求生本能的反射動作。」「就算是受到酒精或藥物的影響,也應該是蛇行才對。」他讓畫面恢復正常的播放速度,然後就聽到迸一聲巨響。

JTB放的香頌剛好到了尾聲。

我在巴塞隆納喝下午茶沒人問我打從哪裡來眼睛,乳房,水蛇腰和屁股三不五時,女人來來去去我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我在巴塞隆納喝下午茶聽起來像是一隻鬼無聊的寫照,一隻流落西班牙的鬼。

狄克吹吸點了一根菸,沉思了好一會,才打破沉默說:「從速度上來看也不太對勁,」他把車禍發生點往前推進十五秒:「你看,這時的時速表指針才三十公里而已。」畫面再跑十秒,「對方的車子還那麼遠,車速也沒那麼快。」也就是說,依這種速度,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這兩輛車根本就沒有交會的可能囉?「就算撞在一起,依這種速度的撞擊力道和撞擊角度,應該也不致於要人命才對。」對厚~,這個時代的車子,可都是通過EuroNCAP七顆星撞擊測試的。

「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狄克吹吸突然發出銳利的眼光:「你看,她到死前竟然還記得對方的車牌號碼。」嘿,這一點,我倒是沒注意到。

「所以說……」「所以說,這一段記憶有可能是偽造的,也有可能是被竄改、錯置的。」等等,數位的記憶如果可以更改,那ROM(Read Only Memory)豈不是變成了RAM(Random Access Memory)?「你碰過這種K死嗎?」「在現實界,這類案例太多了,」狄克吹吸好像忽然陷入開啟舊檔的模式裡,臉上又流露出那副疲憊的表情。他身上大概背負了太多人世間的祕密吧。

「你聽過活佛轉世嗎?如果真有這種事,那就是記憶轉移。」「但是輪迴轉世的說法,似乎違反了熱力學第二定律。」他不理我,繼續說,有人從長期昏迷中醒來,開始講古代的意第緒語,那可能叫記憶甦醒;還有人宣稱自己被外星人輪姦,那應該叫記憶錯置。

我忽然想到:「對對對,卡夫卡醒來發現自己是一條蟲,那叫什麼?」「那叫象徵主義。」他皺眉瞪了我一眼:「其實現實的世界裡,最多的是偽造的記憶,和被自己合理化後的錯誤記憶。不要忘了,大腦是製造幻覺的工廠。」「你是指愛情?還是愛國主義?」我知道,人類的集體意識是可以塑造的,而且超容易感染流行的。教科書都可以修改了,還有什麼記憶不能塑造的。

他依然不理我,繼續在開啟舊檔的模式裡搜尋。

沒一會,他吸了一口菸,眼珠子又放出光芒:「但是在從人腦下載的記憶體裡,我還沒有遇過這種K死。」「因為法令的禁止,還是技術的限制?」「都有吧。如果生前的記憶可以變造,那不僅沒有保存的意義,還會造成世界大亂。」「問題是,如果真有人竄改,那他目的是什麼?」我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對勁起來。我眼前好像有什麼東西,誘使我一直走下去。

我環顧四周,每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星期五的夜晚,總是這樣,到處都是人,人擠人,人踩人,人磨人,人蹭人。好像這樣才可以得到一點溫度。

角落邊有張台子已經喝駭了,一對黑白姊妹花驀地跳上台面,隨著節奏扭腰擺臀。眾人愈是吆喝,她們扭得愈賣力。脫掉!脫掉!脫掉!MaDe,她們真的一件一件脫掉。她們把連身裙緩緩卸掉。脫掉!她們把黑色不拉拋掉。脫掉!她們把紫色吊襪帶甩掉。脫掉!她們真的把丁字褲脫掉。節奏愈來愈快,她們互相把眼珠子挖掉,她們把頭皮掀掉,最後,她們把身上僅存的皮衣扒掉,人也不見了。看ㄣ~,又是來亂的。

這個世界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三、害我軟趴趴的介面

我跟諾諾教授約在他的實驗室見面。

來開門的是新一代的口交娃,不,應該叫手淫娃,因為她已改名搓搓殺必死(Jerk off Service, JOS),雖然她嘴唇還是嘟嘟的。

「嗨。」「歡迎光臨,別管我先生,諾諾教授已經在恭候您的大駕了。」看ㄣ~,這是哪個時代的語言哦?但是她的聲音好嗲,笑得好嫵媚,鬈鬈的睫毛眨啊眨的。我跟她握握手,正奇怪她的手怎麼那麼柔軟,不料她手邊立即彈出一個對話視窗:你想要這隻手為你做什麼事?
口 1.幫你打手槍
口 2.抓癢
口 3.只要撫摸你的蛋蛋
口 4.暫時什麼都不做
口 5.更多選項
口 6.進階設定自訂功能選項
我選了4,才被領到諾諾面前。一年多不見了,他還是醉醺醺的。

「怎麼樣?」他得意洋洋問:「這個比S O S還屌傲吧?」我坐進沙發,正想好好端詳他最新的實驗性產品,不料沙發忽然陰森森說:「要抓龍嗎,先生?」「好呀。」「請稍等,抓龍小幫手即將為你服務。」我怕眼前又出現一大堆對話框,諸如按摩力道、按摩模式、按摩時間、電源管理等選項,連忙取消掉。沒完沒了,真的是沒完沒了。

平心而論,JOS確實比SOS進步好多。光是處理臉龐的光影和頭毛的細節,就比上一代的圖形加速器快上好幾倍。皮膚的觸感也比較真實,PKN說天冷時還會起雞皮疙瘩呢。

我要她坐到我腿上,她就這麼深情款款望著我的褲襠。MaDe,我真是愛死那一對眼睛了!就算現實界也沒那麼正點的神采,反而比較像日本漫畫的少女,瞳孔表面還會閃閃發光咧。

PKN問:「想不想試看看?」「你改進了什麼地方?」「主要是她手指和手腕的關節,自由度比人類大多了。許多人類做不到的動作,她都能運轉自如。

」PKN親自過來示範,有些動作我想都沒想過,亂噁爛的。原來她的指腕幾乎可以無限度無方向性地彎曲或伸展。「你知道她同時可以打幾支手槍嗎?」我搖搖頭,大聲抗議:「但是我受不了這種使用介面!」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對話視窗,我的GG就軟趴趴。大概跟我小時候不愉快的電腦使用經驗有關,也可能跟威權體系有關。

「快去洗手,不然不可以吃飯。」「要嘛你就去考大學,要不然你就去做工。」諸多此類的對話,充斥生活周遭。沒想到在這個時代,還是以視窗和對話框的形式保留下來。難道他們不知道,高壓,永遠是斲喪選擇意志的幫兇。

我望著JOS那對誘人的嘴唇好一會,還是忍不住碰了它一下。果然,她的唇邊立即跳出一個對話框:你想要這張嘴巴為你做什麼事?
口 1.玩親親
口 2.咬GG
口 3.聊是非
口 4.吐口水給你看
口 5.更多選項
口 6.進階自訂功能選項
我的GG已經被這些對話框氣到不理我了。我只好選擇聊天。不料又彈出第二層視窗,上面洋洋灑灑列舉了圖書館所有的分類科目,問我想聊什麼。樹狀結構,沒完沒了的樹狀結構。好啦,我承認樹狀結構可以讓這個世界條理分明,好不好?但是從那裡面很難讓你產生直覺創見的,不信你去問達爾文或愛因斯坦。

「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取消對話框的功能。」PKN在遙控器上按了一下:「那是為羞於啟齒的人設計的。」他遙控啟動JOS的「主動模式」。她隨即搭著我的肩膀,俯下頭,對著我的耳朵吹氣:「想跟我跳支舞嗎?」是誰說的,舞蹈源自於求偶。我搖搖頭,她就逕自翩翩起舞。PKN不曉得在她身上哪裡配置了音樂,節奏有點像中東的肚皮舞,旋律卻有印度靈修的梵味,兩相結合,烘托她撩人的舞姿,真是性感到不行。搖啊搖,搖啊搖,我的身體也跟著晃起來。

當我察覺到我的GG又開始蠢蠢欲動時,她的手已經快碰到我肚臍了。誰知忽然換了一首歌〈窗邊那隻母狗值多少錢〉,害我的GG一下子又垮了下來。這首曲子好像來自上一代電腦寫的《懷念情歌大全》。

JOS尷尬望著我,眼神有點迷惑,好像她也感覺音樂有什麼地方不對勁。PKN有點不好意思搔著光頭說:「可能是新版的DJ程式還沒除蟲吧?」(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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