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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自由副刊】【閱讀小說】喜字難得 － 下
圖◎卡布卡布
◎丘末露 圖◎卡布卡布
北投的流水席，她是要承襲的。當然要成氣候也需時日，昌仔大廚還在，不過已居大奶奶輔佐性質，日久見人心，他酒家出身，世面見多了，託喜脫俗不羈阿莎力有果敢，凡事親力親為兼又體恤下人，算是開了眼。每每和託喜去採買，女人家，就是有一套惠而不費的小招術，我成年後與她談心，她輕描淡寫說到菜場裡的老闆們道謝之餘老是忘情地多餘地問：「啊是欲開餐廳喲？」
然而刁難總是有的，不一定菜色不佳。承志的母親是這樣款待商界九流的，只說哪一天有空，「我規工攏有閒，奉陪。」便全天候守在那別莊，果然人客從早到晚川流不息，託喜阿蜜昌仔固然隨時stand by，武則天理政也焦頭爛額，不免找碴，厲聲糾正了什麼，託喜哭了，因為有了相當的地位，也哭得理直氣壯，在廚房裡哽咽，貼心的二女兒，才四歲呢，安慰媽媽：「阿嬤亂發脾氣，媽媽不要怪她。」二女兒馥芳脾性最像她，善解人意，五官完全是洋娃娃，簡直不知要怎樣疼落心才好。
杭州南路巷子裡的家，門口有一棵長不高的椰子樹，台北的冬天冷，有時她滿心氣餒與承志擁被臥躺著。椰子樹下有賣肉粽的騎著腳踏車叫賣，她幽幽地想著，好歹我有這一席被窩，是用愛爭取來的。她要努力克服婆婆的敵意。
武則天對她的試煉其實已告一段落，承志的三千金又乖巧會念書，氣質出眾，不能不歸功於託喜教養有方，想來想去，出淤泥而不染，這話是可以信的。然而女強人的架子也不是紙糊的，陳莎莉仍是嚴妝昂首的陳莎莉，但是會笑了。
有一回她胸痛，常找的主治醫師出國了，別人她又信不過，託喜有個老同學的父親是台大胸腔科權威，不知怎麼說動他，請他到武則天辦公室做客，一邊閒聊著就起身看診，竟是有備而來，專業器材都帶到，簡直VIP禮遇，找到了症候，囑咐住院三天詳細檢查，順利痊癒。住院那幾天託喜衣不解帶服侍，舉凡枕頭高度，飲食用度或忌口，少了貼身睡衣，花香傷肺，欲來探病者皆事先被提醒或經由託喜過濾等等，行動舉止更勝專業護士。林母看在眼裡，很是受用。她不知道託喜因長年陪伴卡將習得一身警覺的護理，卻也心裡卸了防：「無論如何，沒有孝心，還做不好呢。」武則天頷首默喜。
託喜不用被趕出去賣肉粽了。林母明白承志有志氣，並不急著叫他接掌家族企業，倒是託喜……明顯是個人才。「阿喜，妳明天來找我，我們去法院。」託喜五內沸騰，狂喜不已，婆婆接受她了。
去法院，乃是讓託喜觀摩技巧，法拍，案子怎麼看？流標幾次，投標價錢衡量的膽識。「法院我有朋友，內行的資料拿得到。改天我教妳怎麼看圖看地看屋。資金，我有。」
婆媳感情好了，託喜一洗陰霾，理家做人更是得心應手，貴在她不驕，有謙遜胸懷。當然屬於女人的小小虛榮與得意，她扎實地享受著。她到東門市場買菜，信義路永康街服飾店逛，是有名的林太太。
那時候我去找過她，有點成年後第一次認親的味道，我退役了在台北工作，她一身喜氣，笑咪咪，才下午，她立刻打電話叫承志回家商議晚餐，好像公司是自家開的一樣。她確是待我較和氣，馬上就能聊進那流年往事。這時卡將已去世多年了。
那時候聊的往事雖是熟悉，畢竟自己閱歷淺，看她得意之餘數落某些親友借錢的嘴臉，還有點誤會她變了呢。她提起老家巷子裡一個遠親的表姊，來訪時也都殷勤款待，小錢借過幾次，也不冀望她還，殊不料食髓知味，有一次來電話獅子大開口，劈頭便是二十萬，要投資開店。「那時候杭州南路一幢房子三十萬，你姨丈只是一般上班族，我稍微猶豫，說沒有，她電話馬上啪一聲掛斷。」口氣頗為憤憤不平，那樣子似是記恨極深。談話間我其實忽略甚至不明白她剛嫁過來的苦楚辛酸與奮鬥，當下還以為貴婦變勢利了呢。
我跟她的「親情連結」愈來愈明白，當然還是卡將──我還恥比賈寶玉呢，富貴如神話，沒有天上掉下來，我只會敗家，一般人口中的「頇顢賺錢」，不爭氣。每次聊天，她總是深情地緬懷瞎眼的卡將……卡將的遺照是有眼睛的，那是畫的……有一個時期遺照流行用畫的，人像畫師根據生前照片添加一點表情或慈意武意。提起卡將往事，六雀也有意見和她相左的時候，不能老是住這裡或威脅要領阿喜回去。我歹命呦我歹命，卡將唱念起來，薄霧熙攘的早晨似不為這唱念而有擾幽靜。說到這裡，託喜又變成小阿喜，窩心地笑了，睨坐在旁邊的六雀一眼，六雀好福氣，七十了，雖不願住台北，時常上來享受遊玩，南部包括老大老三幾家子都靠託喜養活。我媽若聽說我訪過託喜，也會順口溜：「六雀好命哦，託喜 伊四界耍，哪國都去到。」
也因並無血緣關係，各奔前程之餘只是匆匆探望，有時先打電話，五次倒有三次說是出國了。印象中似乎已環遊過世界，美國也有房產。接電話的常是馥芳，有時是馥君，或馥桂，彼時已屆適婚年齡，她們三姊妹常戲言嫁不出去就「媽，我們吃定妳了。」託喜本與我媽相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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