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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副刊.重度台化日本人】 木下諄一/傘

2025/01/06 05:30

◎木下諄一

編輯室報告:新年伊始,本刊邀請四位作者書寫二十回專欄,週一木下諄一【重度台化日本人】、週二陳淑瑤【鸚鵡所住】;隔週週一韓麗珠【沉默炸藥】、隔週週二周書毅【用藝術發聲】。敬請鎖定閱讀。

★★★

◎木下諄一

有時候會忽然發現――找到一個很棒的點子,那太開心;也有驚覺自己身邊的東西不見了,嚇出冷汗。

一天中午,就在開會結束、步出客戶公司的瞬間,「欸,我的傘呢?」快步返回會議室,來到先前的座位,沒有;巡視一圈,也沒有。糟糕。焦急的頭腦自動開啟畫面重播的模式,把今早從走出家門後的所有行動,一一翻找出來。

幾秒鐘後,一個畫面被揪出――下了公車,覺得時間尚早,便至附近的7-11喝杯咖啡。傘的的確確放在我旁邊的椅子上――那個鏡頭十分清晰――我父親生前常用的那把綠色的傘。

˙

已經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在前往演講會場的路上,天空烏雲飄來,一副隨時會下雨的樣子。走著走著,感到一顆顆冰涼的水滴落在臉上。

抵達會場的時候,還有一個鐘頭演講才開始,便決定到附近的香雞城打發時間。向櫃檯點餐時,一位年輕男生店員說:「雨傘要放在外面的傘架。」

「要是被偷,怎麼辦?」

深黑的布面鑲著紅邊,握柄設計成四角形,我的傘一眼就能看出是高級品,所以店員說的話,我一點也不打算聽從。

「把水甩乾再帶進來,行不行?」

「不行。」

「那,不見了的話,你們要負責賠嗎?」

「不行。」

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只好走到店外門口,不放心地把傘插進傘架中。

三十分鐘後,正當要離開準備取傘時,果不其然,它消失了。只見藍色的、黃色的,還有透明塑膠傘橫七豎八塞在小小的傘架裡。大雨傾盆,我望著天,一股怒氣不知該往何處發洩。

演講要緊!

站在屋簷下決意冒雨往前衝,看好路線便全力飛奔。淺灰的西裝霎時變成暗灰,鞋子也全溼。

˙

傘這種物品,出門時帶在身邊,並不能保證最終會跟著自己一同回到家。一時的粗心大意,即成永別。這幾乎是難以擺脫的魔咒,不會因為是父親的遺物而改變它既定的命運。

我到7-11,一步步爬上樓梯,餐飲區在二樓,逕往兩個小時前的那個靠窗座位走去。

看見了,椅子上有個綠色。我把它拿起來好好握著,感受失而復得的悸動。雖然是專程回來找它,但坦白說心裡已不抱有任何期望。兩個小時。驚訝大過高興,接著喜悅之情如潮水般將所有情緒覆蓋沖散。

台灣社會變了。●

■木下諄一,中文小說《蒲公英之絮》獲得第十一屆台北文學獎,為首位榮獲此獎的外籍作家。著有《記憶中的影子》、《日本人的台灣美味》、《阿里阿多.謝謝》。日文小說《アリガト謝謝》(講談社)。FB粉絲頁&YouTube頻道「超級爺爺Supe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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