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育萱
街角標示著南台路的路牌依舊清晰,而我手中飛走的,隔著這條車道,在過去一年啄食餘下的米點。
一切都太快了。
天際的雲以雷霆萬鈞之勢張抓漂移。飽含張力的面貌卻怵然而變,以致地面涸軟的柏油顯得陰晴不定。每輛疾駛而過的車,益發飛快。通過的軌跡,僅僅撐起一把傘的時間,步履之下便有濕潤的水氣,一寸寸走下來,凹下成漥的小水灘,密布成我熟悉,但即將陌生化的空間。我溫熱著一年之初陌生的所在,帶著故鄉不斷奔波。在各地製造新的故鄉,溶進腦海,花少許時間,走入這整座城市隱然的脈動裡,不確定來年落腳的信息。
但是當信鴿翩然而至,我卻浮現不全然的快樂及悲傷。
我用極其不熟稔的姿態,穿梭在老舊教室,通過每個年輕的靈魂。我想起太多年前,同樣地馱著知識,在考卷的輕薄中,起伏心情。我懷疑那樣的心情,是否早知世界傾斜,縫隙四布,但制度鎖綁的柵欄,不隨時間腐化。
彷彿最難以笑忘的尚未完成,我便沒有拒絕告別的機會。
紅磚建築斜影下挖洞午睡的狗,始終熱衷於福利社的便宜零食,操場上不停歇的跑步和投籃,抱著吉他坐在樓梯間的身影,仍日復一日。我拾起手中的紙片,做為下張地圖的引路。到來,離開,我沒有實際的背影,我只是覺得自己可以再把古詩十九首講得更好些。
在無法一一得知他們心情的狹短時間裡,我會想念,想念每個趕著奔赴教室之前,踏過的轉角,拂面的臉孔,隨口胡謅,那些不適宜告別的一切。
如果真有什麼改變,應該是校園正對街的飲料店,在去年我甫要進入此地時,供我歇息,並讓我閒逸地留住一張照片——〈起點/定點〉——前陣子看它,已可能成為下個旅店而拆下招牌,貼上租賃紅紙。
腳邊的鴿群吃得太飽,連我走過也不被驚動,熾陽38度,咕咕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