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政達
兒子在寒假最後一天,參加台北市自閉症協會舉辦的冬令營。那天早晨,送兒子上車,再見,跟他揮手,他直視的眼神像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然後,那天接下來,我們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事。
說起來,這是兒子進小學後第一次自己「離家」過夜。我們對突然「空閒」下來的週末假日,還有些不知所措哩。去西門町看場電影吧,來到戲院門口,選一部最暴力、血腥的「限制級」電影,真好,兒子一不在身邊,兩個父母立刻擺脫普級限制,結結實實接受一個半小時的暴力血腥加嘔吐的洗禮。
你要知道,我已看膩了那些動物會講話的動畫片了,遺害之深,這從我常不自覺與路邊的貓講話即可得知,我又不是《海邊的卡夫卡》裡的老頭。
看電影出來,找個飯館吃飯吧。我們這才發現,幾年來我們對餐館的選擇,早已受兒子口味的牽制,兒子愛吃麻油腰花、豬排(他前輩子跟豬有仇),我們只好奉陪到底。怕膽固醇過高的我通常只有枯坐一旁,等著付賬的份。那天,我們決定找一家高檔的懷石料理,講究精緻、氣氛,吃一頓飯需時兩小時,只見老婆挾起一根鱈場蟹腳,悄悄問說:「我們今天在慶祝什麼呢?」我依依不捨放下焗烤龍蝦:「慶祝兒子自己在外面過夜吧。」回到家看電視,沒有人來跟你搶著要看YOYO台、卡通頻道,聽不見火影武者瘋狂的節奏,我們才真的感覺到,兒子今晚不在家了。除了平常我最愛看的DISCOVERY頻道和大愛台(咳咳,這是真的,我幾乎不看第一百頻道的辣妹鋼管秀、第九七頻道的美女清涼秀,和第九四頻道午夜十二點播出的情色電影喔)。我頭一次發現現在電視居然有這麼多頻道。
老婆忍不住打電話給兒子的輔導老師,問兒子狀況。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兒子有沒有想念爸爸媽媽?」輔導老師說,兒子剛開始有些緊張,到了下午就放開了,能跟大夥做活動。但重點是:「有沒有想念爸爸媽媽?」手機裡的小老師語氣遲疑:這一點,倒是完全的看不出來。
好啊,兒子才離開一天,就完全忘記了爸媽的存在。我們相顧無語,重重嘆氣,我說:「沒關係,說不定他是想念在心裡,沒有說出來罷了。」睡覺前,望著兒子的枕頭空空盪盪的,突然覺得很不習慣。老婆小聲問道:「嘿,這是不是就是空巢期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