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偉棠
這擁有一身貴紋的巨獸
蜷伏在我們腳邊長睡
宙斯每天送它一場暴雨
時間不動,只有人們濕了又乾
雅典大學出發的遊行實在遙遠
死者游泳在它的瞳仁
一切與伊卡洛斯被阿波羅所騙的那天沒有兩樣
而活著的人不確定自己是否活著
早已像這滿山遍野的鴿群交還了翅膀
變成一尊尊圓滾滾的小白神
張口、燃燈,接納情人和孤獨者
他們雪白和黧黑的精、魂
一切與伊卡洛斯被阿波羅所騙的那天沒有兩樣
只有黑夜被那隻彷徨的野狗珍藏
它依然記得愛琴海沸騰時
它的先祖沿著赫拉的閃電在山巔狂奔──
我的心尚未關進浪的絲綢籠
我的左腳劇痛,半夜朗誦它的拜倫。
伊阿,伊阿,像是一個流淌著藍色
血液的傷者的呻吟。
在脛骨的遠方,鼓聲的終結處
諸神依然在烏雲中運送光、運送無窮
此刻。此刻,世界的永動依然和他們的愛恨相關。
此刻,我們的愛恨成為橄欖墓園,
徹夜追問著,拜倫。
「如果船隊依然犁開這些鏽黑的箭鏃,
米諾斯的白帆尚未更換,
誰在我父親手中奪下命運之劍?」
伊阿,伊阿,像是一個流淌著藍色
血液的傷者的呻吟。
在沃羅涅日,一個殘餘骨頭為甲胄的勇者
突然想起了你愛琴海的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