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玠安
不只一次,我想起那場舞。陌生的城市裡,離明天還有一點口袋,換了一張票,走進略有菸味,卻乾淨溫暖的場地裡。
身著黑衣的女舞者抽了一根菸後,上台開始獨舞。沒有音樂,沒有背景物,沒有多餘的燈光。她邊跳著,一開始就奮力地以腳踩踏,舞台嘎茲嘎茲地,承受著情緒的力度,安靜的四周,女子喘息著汗水終於輕聲吶喊,那聲音裡包含了太多混合的事物,宛如興奮高潮的喜悅,沉痛的內在嘔吐,毫不隱瞞地宣洩,有某種龐克的直接,卻更像是吟遊詩人的無情撈洗,激烈程度讓人不禁替她擔心,不會休克嗎?但原來看著他人奮力一搏,時間會不見。
我不得不說,我很享受那樣的觀看,但當舞步漸慢,終於止住了震動,她就這麼停下,瞬間地,低下了頭。始終看不清她的臉部表情,長髮與動作遮掩了細微的暴露。她頹坐在舞台上,任汗水在調整成聚光模式的燈下不止地流。有一種類似哭聲的嗚呼,夾雜笑聲,女舞者甩開衣物,鋼琴聲一下,又開始無盡地旋轉,揪心了,這一刻,那不符合人體工學的轉動,讓鋼琴聲顯得非常冷靜。我觀望四周,赫然,驚見只有我一人。
進入場地內時,我所感覺到的孤寂,遠不及這刻兩種寂寞交會的龐然。不忍繼續,居然是我先離去。門外,一場風雪開始。四下無人時,我撕下牆上演出的海報,「無題」。
一夜沒睡,我忘不了那僅此一面的激情。候機室裡,我哭了起來,好多尷尬,好多餘的傷感,直到飛機落地前,我忘了眼淚怎麼停的,我如何睡去。
怕的是,我開始找尋那張撕得亂七八糟的海報,在包包裡,「無題」。大概,忘在旅館的一角了。
最後一個下機的人回到地面的隔絕感,讓頭跟胃都倒轉了過來。每一個深刻的擁抱,都不會只是自己的。不遠的地方,永遠還是沒能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