錆青
女人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曠野。
昨天她夢到自己在這裡漂浮,往上往上,抓不住什麼,就只是往上飄。
夢裡的她好驚恐,虛空的感覺彷彿自己與空氣融為一體,向外伸出手掌也無所用處,所幸她還可以觸碰自己來保持理智。
當時她想著,為什麼自己會飄浮呢?又為什麼是在曠野?當她開始企圖深究時,夢境便碎裂了。廣闊無邊的草原一塊塊剝落,她醒了過來。
夢,她很少做夢,況且如此怪異的夢,是不是帶著諭示?
女人胸腔充滿困惑。躁動的心催促著她行動,但起身去哪裡呢?她不明白,所以她選擇壓下這股衝動,不在意地起床梳洗,準備開始新的一天。
她的人生由不斷勞動堆砌,只要身體活動就能得到收穫。逐日累積的成果,也比她空泛的想像來得實際。。
然而這場被她拋棄的夢境,卻在中午時刻開始醞釀發酵,迅速地讓人來不及反應。
午時日頭正艷,村莊突如其來地面劇烈震動,彷彿有怪物潛藏一般。
沒錯,她居住的村莊是很迷信的。在村莊早年的歷史,存有祭品奉祀儀式,只是近來生活安和、也可能是外邦文化侵入,女巫男覡被視為「不文明」而棄絕。
本該是如此呀……
地震過後,女人提著滿水的木桶,踩踏的腳步卻發出了悅耳的音階,叮叮錚錚,儼如弦樂器彈奏而出。
「女巫大人!」村裡最老的人瑞忽然大喊,這鏗鏘魄力喚醒了村民骨血裡的記憶。
天地震動,神明庇佑,巫覡獻舞獻身。
家家戶戶祖訓仍存有,在最末那句,鼓動著村民顛狂。
「不行了!要安撫震獸!我們必須獻出女巫!女巫也必須為我們獻身!」
女人不了解這突如其來的逼迫、這何等龐大的恐懼進而衍生惡意,露骨地向她襲來!
她丟下水桶開始奔跑,抑揚頓挫的樂音在她腳下巧妙地成為伴奏,彷彿她的奔跑是一種舞動,她的姿態昇華成一種祭儀。
她終於知道那場夢境的意義了。
女人改變奔跑方向,直直朝向曠野。「如果我的血液、我的骨髓、我的精神擁有能量,那釋放吧!」
比起被自己終其一生生活的村莊村民生吞活剝,她寧願自我放逐。就這樣吧,就這樣,如果她真的有法力,那她要逃脫!
抵達曠野,女人停下腳步凜然環視村民。眾人看著嚴肅的她,一時也不敢接近。
「開始吧!離開吧!」
女人閉起眼,她的雙腳輕輕離地。她以為會在這裡終老一生,如今已經待不下去了。這個村莊只剩她一個女巫血脈,是因為她是被巫覡集團遺留的弱小力量吧?最初自己被丟棄,現在還要面對二度的背叛。
她感到自己被空氣包覆,雖然空蕩蕩的,但她蜷縮身體抱緊自己。
可以了,休息片刻,再做一場夢。
那夢境是否會是繽紛燦爛?醒來後是否會是一個嶄新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