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時多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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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紘立/我這骯髒的身體洗不乾淨

2019/05/11 21:30

photo:阿尼默。www.facebook.com/animo.chen

〔周紘立/自由副刊〕迷宮的目的看起來是要人鬼打牆,在刻意經營的絕處後,回頭,繼續碰壁,無數次帶著期待的挫敗,終會找到一個光亮明煌的出口。人生也是個迷宮。龐然、綿密、迂迴,規模約莫像放大百倍的地底蟻穴,只是,只是年紀愈大,挫敗裡不再存有期待因子,每個黃昏都像世界末日;可惜的也正是:昨天的黃昏帶來今天的白晝,沒有螢光綠的逃生指示牌,往前走,走一條連自己都不知所以的路。

這種感覺具體形容是:行屍走肉。

我親身的感受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身之外的那些正在發生且足以被寫進歷史的抗議事件,不知道該拐彎或者直行的岔路,不知道該晚餐應當吃飯麵冬粉,不知道關渡山上的教務處來函告知學年已滿同學你要不要畢業還是退學?「不知道」並非無法理解,而是這些或大或小的呼應,與我有隔。

有個老師(不是那種上師、精神領袖)告訴我花精療法。她是校長的祕書,辦公室能眺望一整片清晰透徹的關渡平原,夾在一樓和二樓的樓梯走道,必須往深處走,小小的門牌、小小門,她人也長得小小的。她負責替我延展因憂鬱症而缺曠的日子,不算數,你可以從頭再來,把該修的學分像農夫在田園豐收的季節,去將土裡的蘿蔔一根根拔出,這樣就行。更多時間,她會跟我閒聊,聊癌症曾爆發的困頓。

手機螢幕的照片:「你看這是誰?是我!」

截然不同的兩張臉,年輕時是歐巴桑,透露無望的神色。「現在你看我,氣色、年齡是不是有差?差很多對不對?」這是肯定句。我目視屬於她的空間,某位活佛的玉照、鮮豔的彩旗、堆灰的檀香盤,空氣流動香氣,幾株幾盆綠色植栽沿著窗戶下的水泥牆兀自綠著。她說,說這裡原本磁場很不好,經過巧手變動桌椅和擺設,活過來了。她就是復活的代言人。

接著捧出木製箱子,要我也活過來。

「什麼老師說的什麼話聽聽就好,你知道在幹嘛就好,不過我看你精神啦,狀態啦非常、非常不好。」靈視的眼穿透我的身體,勝過X光檢測儀,她要我看箱裡的實驗瓶,總共百來支,神仙丹藥在此,耗費許多精力才收集整套的花精。1936年英國的巴赫發現三十八種植物單方,取之自然無毒無害,抽塔羅牌似地指認吸引我的花朵,先是主基調一張,佐以六張輔助,根本是命盤!岩薔薇、史開蘭、石楠、水紫、甜栗子、鐵線蓮,唉唷!你很孤獨喔。她說。清洗完藍色空瓶,裡頭盛著飲用水,她依序取出試瓶,宛如採蜜中蝴蝶的口器,萃取透明的液體注入剛才的水中,一瓶接著一瓶。虔誠的模樣很莊嚴,就怕比例失衡下秒就要爆炸那樣謹慎。標籤寫上我的名字及時間,囑咐加在每天要喝的水裡,一滴就好,即使我喝汽油桶尺寸的礦泉水也沒差,物質不滅,她說,慢慢改變孤獨的習慣,喝完再來。

有陣子確實覺得傷口正在癒合,該上的課去上,往返市區和山間學校的捷運車廂,永遠塞爆要去終點站淡水的家人、情侶,親暱、曖昧、和藹、耳鬢廝磨,粉紅色的香氣彌漫我的鼻腔。我好羨慕他們。如果也能分享些許的甜蜜,我那該死的自暴自棄會不會稀釋一點?逐漸的,這趟耗時將近一小時的路程,令人疲憊,我根本不知道在開著空調、稀落的學生及教授的水泥課室,能學習到排遣屬於自己憂傷的捷徑嗎?潔淨?我覺得我好髒。附著在皮囊底層的汙穢,如何也沖洗不掉,要是用沐浴乳或肥皂就可以隨蓮蓬頭的熱水驅趕渾身汗,人生可能會很簡單。

但,人生不像它的總筆畫輕易,寫壞的命滿街是,然我依舊自私我的憂鬱。

曝光的同性戀,早夭的愛情。

被寫死的命運沒有修改、重來的可能,我在原地打轉,一枚堅毅的陀螺,拋離試圖接近的善意,醞釀最清晰的颱風眼,準備登自己的陸。抱歉歸還我兩年學籍的學校,我還沒痊癒,恢復到像是尚未崩毀前的意志,已經流逝的時間在我發福的身軀、眼尾的皺紋留下證據,正如同年輪於樹的意義,內在的某些事情不能就此一乾二淨。

抱歉了花精,帶著空瓶我回到夾在樓與樓之間的辦公室,木門緊閉,門牌撤除,那個曾經迸發一絲光明的所在,如今陰冷森森,想必她另覓空間,再次淨化、經營磁場了吧?亦或者,根本不存在這麼一號人物,無標示樓層,這是個迷宮。

犯罪的人急欲懺悔,告解廳緘默無聲。

我想告解,我想說,洩洪整身瘀血。

L提出分手後建議「分開旅行」,2014年7月11日我們去了東京,陌生的語言、簇新的城市,落腳情色重災區的歌舞伎町。旅館位於正中心,哪個象限、哪條巷路皆站著穿黑西裝的年輕男子,手執傳單,一頭染得金光閃閃的中長髮,逢人便笑,聽不懂的文字裡或許夾雜促狹的黃色笑話吧,否則沒理由搭訕失敗還能笑成那德性。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他說。我不敢相信這話的純度,準確地說:鬼才信!

正因為我太相信我的不相信,L又帶我走進另個迷宮。

寸土寸金的東京旅店極小,雙人床,攤開行李箱都艱難。我們彷彿沒事的戀人,洗澡前褪盡衣物,他的、我的,看得清清楚楚。往昔的就寢儀式全沒變,他選擇靠牆的那側睡,兩個人穿著睡衣四角褲。沒有性愛。但有吻。吻後的他忽然狂笑,控制情緒的腺體失靈,笑笑笑,要我幫忙拔他的白頭髮。只因我買了手機吊飾,線粗洞小,鑽研半天仍然徒勞。「你就用我的白頭髮綁在繩子,這樣就可以穿過去啦!」頭顱枕在我大腿,兩隻手在髮叢間撥來翻去,活像動物頻道中替同伴抓蝨子的獼猴。沒有聯絡的時日,他每週回台中榮總報到,「矯正性別」,順便領藥。L剛吞的藥丸快速地崩解,化為肉眼無法辨識的微顆粒,流進每條血管,隨著每次心臟的跳動,擴散全身。

資深病人該怎麼安慰他呢?

一旦你相信這是病,就離健康愈遠。

頓時,我深深深深感到歉疚,是我把你推進深淵,抱歉。

L清醒時毫無異狀,乖乖牌一個,只是他會慫恿我開啟交友軟體,小方格裡的大頭照標註距離幾公尺,能自暴的身分及喜好、大小、偏愛類型……條列式鋪陳開來。你挑一個來約炮啊!他既興奮又真心的表情使人慚愧,彷彿非得透過另個肉體堅硬的陽具進入我,我才會獲得生機,重新再來。

他曾經是那樣貪戀著我的身體,探勘新大陸般在我曲折的腸徑刺碰連我都不知曉的器官,像永恆的CPR橡膠玩偶安妮任人觸摸、練習,我們在需索間用短暫的溫存經驗一次次的小死亡。在此之前,我多麼厭惡做愛,愛能做出來嗎?我的入口平常是排泄物的出口,被戲稱貌似菊花的地方,造人的神設計於無人可見、甚至連自己也看不著的最最私密處,幽暗地收束著。直到黏稠的液體一隻、兩隻指頭撐開,習慣綻放和疼痛,暫且忘記人類賦予它的生理意義,不會有胚胎著床,撕裂再撕裂,完事後蹲坐馬桶流瀉涓白的愛液,如萬里晴空中的卷雲,漂浮惡水。

這是愛液,亦是愛意:用愛來包容痛。

倘若別人能進入我,是否就能不愛,或者不那麼愛呢?

幾天下來,交友軟體確實絡繹不絕,叮咚叮咚,敲響門鈴,哈囉有人在家嗎約不約?約!我想讓L放心,假使,這是一種分開最實際的方式,痛的時間會短一些。於是趁著L和星散東京的朋友見面空檔,逼仄的房裡多了個矮壯的男人。打開國興衛視或緯來日本台一串嘩啦啦的日文鏗鏘落滿地,除去基本詞彙,肢體語言超越種族和語言,這是性,不是愛。單一的體位,我要看見陌生人清晰的臉,記得這倒楣鬼毫不知情實踐一對情侶真正分別的臉;緩慢且悠長,請快一點,我只是想告訴L我默默執行了他渴望我做的事,用聲帶摩擦出無害的字句,故事說得輕盈。小熊先生悶出渾身汗,竭盡所能地衝刺,緊皺的眉間隆起山丘,也是很認真啊!

photo:阿尼默。www.facebook.com/animo.chen

人要相信,堅持某種邪惡的念頭,比做上萬次公益的效果更立竿顯影。

門鎖被打開了,門鏈維持了扇狀的視線,他在走廊用中文頻說對不起,隨即關門,竟然沒有任何聲響地闔起。L看見的是賣力的小熊先生,還是姿勢像極待產孕婦的我呢?或者局部?同時一句無須翻譯的言語撞擊四面牆,迴響著:「いく!」雙音節十八禁詞彙,平常僅限於電腦螢幕男優的口形透過耳塞式耳機放大臨界的騷動,伊苦伊苦。腦袋空白得徹底,完事小熊穿回衣物,他是人不是動物,剛剛的賣力演出已經結束,我卻在L眼前活活變成一部沒有攝錄的情色影片。

L很久之後才回房,我也變成一個人的模樣。

並腳坐於床沿,床單沒有皺褶、物事收拾妥當,沒事一樣,但我覺得自己非常骯髒。

像個做錯事等待受罰的小學生,準備迎接責罵跟籐條,他心情卻如啄到善心人士潑撒玉米粒的鴿子般喜悅,一直一直地逼問我:「感覺怎麼樣?」就你看見的那樣,可,L沒說匆匆瞥見的畫面帶給他怎樣的感觸。他卸下很沉重的石頭,石頭是我,薛西弗斯也將是我,注定琢磨他終究沒說出口的形容。

花精可以治癒這類傷口嗎?已經沒人可以回答我。

站在門外,遭緊閉的木門封鎖,連神都會厭棄的我,只想待在家裡當個沒有用的人。不,連人都稱不上的廢物,進入很長很長的睡眠,跟世界保持很遠很遠的距離,捨棄需要的人際應酬、不需要的寒暄問候,孤立成警戒區。甚至「寫」這件事都能放棄,沒有謄錄便不用再三回憶,把自己擲回事故場景,搜索遺漏的細節。

寫下來的縱使很真心,都能變成利器,L不正是因此被他母親發現的嗎?

坐在修繕得「像」古蹟的剝皮寮,我哭得比父親遺體火化時更誠心,路過的人應當覺得在我之外安藏一架攝影機,這是場哭戲,沒人甘心剝蝕最赤裸的一面公諸於世,尤其是男人嚎啕大哭。突兀也好,我頓時發覺行乞的流浪漢獲得一枚錢幣的喜悅。L要我等,等他服完兵役,考過托福進入理想的音樂學院……安排仔細的未來行程美得很規矩,美得必然會發生,「送機的時候你一定要來。」他怎能笑著說?

之後的之後,推石頭的薛西弗斯心中埋伏沐浴春光的種籽。

後來的後來,L離我愈來愈遠,隔著3C用品窺探他的行蹤。先是照片出現豐盛的義大利麵,從一盤變成兩盤,啤酒、蛋糕、咖啡也是,每日記食。他生活過得不錯,我應該高興。他退伍了遲遲沒有搭著飛機去歐洲經習鋼琴,等不到送機的我,寫這封簡訊問他感情狀態。

「是。一個普通人」沒有句號,冷冰冰的答覆。

普通人,這三個字讓我問遍所有人。什麼意思?我長得很普通,路上一抓一大把的大眾臉;我有點胖,現在三高年輕化誰沒堆積腰間肉?身高正常、學經歷正常,普通人到底、到底是怎樣的人呢?範圍圈縮小再縮小,除了「寫」,這事比較非主流外,想破頭也撈不出渣滓殘末。

那天晚上懷胎三年多的異種總算分娩,是團空氣,什麼都沒有,但會痛。

隔天我便決定報復他,用他三年前希望的方式,弄髒自己。

再走進一間迷宮。一面牆兩排花灑,方正的磨石子浴池水不太熱,兩顆上年紀的頭顱浮出水面,骨碌碌的金剛目鎖定每副光溜溜的男體。高矮胖瘦集體全裸,唯一牽掛在身的就是置放衣櫃的鑰匙,每個人都在尋覓契合的鎖。不開燈的房,老歌電子舞曲,隱身平凡樓房裡的三溫暖有點悽涼。我想會走進這裡的人,都遺失了部分的自己,如我。要說是瀏覽活生生的肉體而沒有一點動心是謊話,但更接近情緒的好奇。那些他有我有的器官,變得與眾不同。

閃進蒸氣室,格局特小,塞五、六人就會窒息。我坐著流汗,身體裡無法排出的水,包含眼淚,就由毛細孔開大嘴巴兌氣呼吸。微光照不清五官,只有輪廓,簽字筆在白紙上凊彩素描的形貌,勾勒出肌肉和脂肪的不同。我不敢伸出手觸摸空洞的線條,即使已經有許多手掌許多唇在攻城掠地,多我一人也無妨,但我不敢。倒是腆著個肚腩的男人握持我的手往他勃發的性器圈住,他說「幫我」,語氣裡有種慘敗之後的憐憫,拜託拜託。英國小品電影《洞裡春光》裡的歐巴桑Maggie,原本為籌措孫子急症金,誰會雇用老阿嬤?她來到倫敦情色區應徵,全套肯定乏人問津,不如隔著門板,替資金不足又想一瀉千里的欲男手淫。手技絕佳使她聲名大噪,洞前人滿為患,誰會知道板子後頭是個一腳已經踩進棺材的老太婆。她從厭惡到理解,甚至「接客」接到手抽筋,她從事的是人性最重要卻又被道德禁止的大事。而我,銜命幫忙時,腦海裡飄出這段電影畫面,用許久不曾打字的手去挑逗抽送急欲噴發的火山。

濃稠的液體濺滿肚腹,無影人說了說謝謝,拍肩,離開。

我出去把自己再次清洗,用廉價洗髮精、沐浴乳重新乾淨。

原先掛著的浴巾失蹤,隨手偷了件鵝黃色的潦草披掛,圍著它的上個人是誰呢乾不乾淨?遲早會髒的,又何必殺死腦細胞去編織人物?不熟悉綁法的我,浴巾要掉不掉,得一隻手抓住才不至於邊走邊曝光,那跟一個決心成為婊子的人有什麼不同?

從有光過渡無光,往黝黑的二樓上去,瞳孔收縮,全毛了邊。暗房很暗,走在黏搭搭的地板腳掌啪嗒響,H形的隔間和學生套房差不多,照著走廊兩側極盡所能地善用空間,足夠兩人取暖的大小,一間兩間三間……夜太黑,你會喪失方向感,撞上一團肉,抱歉抱歉,對方無所謂回應That’s OK。好國際化的黑暗,在此,我擺脫我,我不過是影子,融進更深沉的底色。

史前無火時代,退化至猿人生活,遮蔽的衣物過於豪奢,已然消失的捲尾以另種樣貌現身。

我罪惡的手,用鍵盤敲擊傷害他人的指頭,成為摸索肉體前進的探測器,再不是算命師講的「讀冊命」。手指的命運遭壓抑噤聲,它觸摸人體零件――髮臉肩肘胸腹臀,鬈曲的短毛,蒟蒻般的海綿體或與之相反的狀態――多像啊,某個深夜經過垃圾場,塑膠模特兒拆卸過後,比太陽馬戲團還軟Q的反人體工學姿勢,棄置一株小葉欖仁下。可能、或許、應該,倉鼠徒勞奔跑滾輪,迷宮中的反覆來回,是同一人吧?是不同人的局部器官吧?

一條充斥悶哼喘息、漁港腥氣的廊道,從這頭可以看見微光的那頭,剩下門框的形狀,大概也就十幾步的距離;而這中間更黑更令人目盲。剛踏入,陌生的手掌大面積地來「度量」我,秤一秤胸和屁股,有種黃昏市場攤販洗刷著油膩的攤位,不忘掂起即將逾期的帶皮豬肉的,凊彩。顯然地我是非主流中的非主流,客人摸摸碰碰收回手,無奈往前用這副身軀繼續推銷。忽然,下體溫溫熱熱的,是嘴(是嘴吧?),潮濕地包裹著我。我想他是跪著或坐著的,在雜沓的黑暗裡盛接無數連是圓是扁都不明白的「路人」的性器。周遭盡是混濁的喘氣,像漫畫的對話雲,一朵一朵漫漶至頁緣的擁擠;其中沒有推進情節的對白,僅是串高低音,無法省略的刪節號裡蘊含飽滿的情緒。人擠著人,小路壅塞行路難。

有的人手牽著手走出去,出口的細光替他們加冕。

我退到牆角,閉眼睛,伸手感知每具發熱的肉體,像個滿嘴天機逢人不由分說先摸再說的摸骨神算,然自己的命都撲朔迷離。我只是個髒東西。中元普渡看不見的好兄弟搶食盛況,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能當菩薩,誰要當鬼?

適應比凌晨夜色還濃的黑後,掩藏的本能被喚醒,夜行性動物趨向獵物。一個站立入口(還是出口)的男子,坦誠地大字展開,幾滴不慎墜落宣紙的黑團,分食著的他。他是偉岸與驕傲的存在,如此清晰,無聲吶喊快來快來。白麝香勾起渴望,我要我要,換他拒絕,撢掉灰塵般,咻咻趕走黑影。我非常豔羨他,他同時能要也可不要,沒有分毫的情感留戀,僅僅是證明「身價」,激昂如戰勝的公雞走出去。如果我是他,不愛症能否被治癒,也,走出去?

多少次淺眠驚醒,夢比現實殘酷清楚。L進入一個無臉人,激越賁張,必然有愛的因子在流竄。我頹敗地觀賞他從事的喜悅。甚且猥瑣地暗暗祈求,再一次就好,我想記得你爬行在我身上的每種表情。然後,將夢明示的絕望拖向生活,想:替代我位置的人,你長怎樣呢?

最後我步出凝滯不前的隧道,躲進以布簾為門的小房間,榻榻米有點扎腳,枕頭仍有餘溫。

頭頂的空調轟隆隆,我數著蜂巢似的葉片,邊撫摸自己:肥肉、肌膚、贅疣,該是自己的卻遲晚才發現的這些那些,竟然好陌生。簾外與我無涉的激情好遠,再努力說服身體,它依然沉默,拒絕大腦的指令宣布獨立。我想起L的臉,忽遠忽近,他帶走的是比性更高貴純潔的東西,而,性是直接的反饋。我有感覺,感覺「性愛」不是拆解還可做同樣解讀的意義,感覺還在。直到布幕被扯開,一句不誠懇的話流淌進耳:「對不起,原來有人。」

簾子再次還我黑暗,那話熾燄地灼傷我。

是的,有人,這些年我都在想辦法如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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